晏珣一路在想着大明金融的问题。
大明到嘉靖年间,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出现多种金融形式。
进行银钱货币兑换的钱庄、进行汇兑业务的票号、抵押贷款的银铺、典当行等等。
有没有可能,以国家名义整合这些业务,成立大明银行?
总不能……国家的信用还不如徽商吧?
找个机会,与很会编故事的裕王殿下探讨。
回到扬州会馆,却见裕王府的小太监田义也在。
田公公热情地说:“等探花郎好一会儿了,我来帮你们搬家。”
“我爹找好房子啦?”晏珣诧异地问。
当初回高邮找地方住,爹愣是磨磨蹭蹭好几天。
现在说租房立刻就租好,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晏鹤年跟王徽一起收拾行李。
他进京赶考带的行李不多,但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添置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会馆的小房间都快塞满。
有些东西比较惊人,得亲自收拾才行。
见晏珣回来,他招手:“我的已收拾好,你们几兄弟也整理一下。”
晏珣问:“新家在哪里?”
“得感谢小田公公,帮我们在皇城根附近的锣鼓胡同租的屋子。旧主人是个御医,屋子宽敞地段好。”晏鹤年笑着说。
晏珣再次向田义道谢。
说起来,跟田义熟悉后,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一丢丢耳熟,可能是万历年间的大太监。
保持平常心,他将来肯定比大太监更威风~~
田义笑道:“晏郎不用客气,你跟我们阮公公要好,咱是自己人。”
晏家人整理好东西,雇马车、板车,在杨仲泽、汪德渊和田义的帮助下搬到新家。
晏珣一进门就喜欢上院子里的两株腊梅,像《红楼梦》里雪中赏红梅、树下烤鹿肉,岂非人生乐事?
晏鹤年也很满意,京城住房紧张,这样规整宽敞的四合院不好找。
尤其前主人是御医,有一间制丹丸散剂的屋子,适合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代管房屋的中人也在,当场签好租房的契约,主动说:“你们家需要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的人吧?我可以介绍附近的帮佣,按月领工钱、不住在府上。”
大明不许普通百姓明面上蓄奴,但市场需求客观存在。
除了收“养子”、“养女”,最方便就是雇佣长工、短工。
这事由王徽决定,她说:“劳烦您好物色几个手脚干净麻利的,厨子最好能做淮扬菜。”
先雇几个人过渡,再去一封信,把留在扬州看家的小一到小六召唤过来。
中人满口答应,又说:“门房也应该雇一个?老爷没有轿夫?我识得抬轿子的,长期雇佣更实惠。”
“行!”
“卖煤的、卖柴的、送水的需要吗?我还知道有一家羊肉床子,可以送货上门。”
晏家还有什么好说呢?
当然是既要、又要。
中人喜滋滋地离开,晏珣对田义感慨:“这个人真能干,市井间有如此人物。”
田义说:“干一行精一行嘛!我就立志做三保太监那样的贤宦!”
晏珣揽着田义的肩膀:“兄弟有志气!今天我先收拾屋子,改天请你吃饭。”
田义摆手:“你忙吧!不用客气。你最近都在考试,没去见阮公公吧?有空去看看他要紧。”
东厂传闻,阮瑛多日不见晏郎,脸色有些郁闷。
负心最是读书人?
晏珣:“……”
阮公公是惦记他投喂的零食,还是惦记他的画?
杨仲泽仍然住在会馆,跟田义一起告辞。
汪德渊要侍奉老师李开先,不能搬过来一起住,在晏家新居转了一圈,走的时候依依不舍。
“老师说我既然夸口中举,不能光说不做。他让小书童买一根麻绳,让我‘悬梁刺股’。呜呼!如此中举岂非成秃子?高邮第一美男地位不保矣!”
“莫担心,我爹的头发不是好好的?”晏珣安慰着送汪贤弟出门。
在锣鼓胡同安顿好,晏珣还是没空约会阮公公。
新科进士先到鸿胪寺学习上表谢恩的礼仪。
晏鹤年是状元郎,赐予朝服和纱帽,还有槐笏一把、药玉一副,大明宝钞若干。
大明宝钞是洪武年间开始发行的一种纸币,因为种种弊端,流通过程中不断贬值。
从弘治年间开始,就失去货币意义,真的中看不中用。
到上表谢恩这日,晏鹤年写好谢恩表,由礼部审核后上呈皇帝。
接着,晏鹤年率领新科进士拜谒国子监、先师庙,行“释菜礼”。
这一波流程走完,同科们渐渐熟悉、建立起交情。
对于新进士而言,最激动的是“立石题名”——在孔庙的碑林刻上新进士的姓名和籍贯。
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孔庙的碑林,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石碑上苍劲有力的字体赫然刻着——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殿试,策试天下贡士晏鹤年等二百九十九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进士们兴奋而激动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列祖列宗在上,我光宗耀祖了!
晏鹤年和晏珣的名字都在前列,中间只隔着一个徐时行。
很多年以后,他们都会化作尘土,而碑林屹立不倒。
后人也许会瞻仰这一个个名字,想象他们曾经的辉煌。
千载之后,谁能不朽?
怀着激荡的心情,进士们完成所有恩荣流程。
三鼎甲要去翰林院报到,其他进士分配到各部开始为期三个月的观政。
三个月后能授什么缺,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么一想,连杨仲泽都失去中进士的兴奋,对未来忐忑不安……
他要求不高啊,能做一个县令就好,当然不要是云贵或偏远地区。
列祖列宗在上,都走到这一步,你们再接再厉!
晏鹤年和晏珣没这种担忧,他们是清贵体面的翰林。
有人星夜赶科场,有人辞官归故里。
俊美无双的晏探花开始官场社畜生活,大名鼎鼎的无情探花郎辞官!
面对一众朋友和弟子的挽留,吴情淡然说:“我已经五十多岁,年老多病,实在是思念故乡的山水,该回去做一点自己的事。”
……经历过被集火弹劾的事件,吴情不想再给皇帝打工。
君既无心我便休!
再说,眼看严嵩和徐阶即将决斗,万一又又又殃及池鱼怎么办?
先抽身跑路吧!
晏家父子、徐时行等学生送到码头,神色忧伤而唏嘘。
无官一身轻的吴情狡黠笑道:“你们不用这么沉重,我会特意去一趟南京,监督徐邦宁跳江!”
“啊?您还记得这个事?”晏珣诧异,“我还想提醒来着。”
毕竟收了魏国公府大公子五百两,收钱得办事。
“怎么不记得?赌赢不得去兑现赌注?”吴情仰着头说。
这个小老头还挺记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