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倭国和佛郎机,朝廷上有很多人不甚了了,那么对于蒙古人,谁都可以说上几句。
老邻居也是老冤家。
嘉靖二十八年,国家税收总收入二百万两,军费开销达一百三十三万余两,其中绝大部分用于九边军镇。
九边就是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山西、固原九座边城。
这个军费开支比例非常惊人,相当于全国百姓花钱买边疆平安。
也难怪一直缺钱的嘉靖最忌讳听到北虏南倭。
——朕的钱!这群不要脸的老劫匪!
朝中百官都希望老冤家窝里斗,不要再来打劫,也让咱们过几年安稳宽裕的日子。
…………
一望无垠的草原,辽远蔚蓝的天空,萧瑟肃杀的风声……晏鹤年已经进入鞑靼的地界。
这样美丽的景色,让人想到的却是无尽的杀戮。
晏鹤年向同行的锦衣卫都指挥陆绎询问鞑靼的情报。
陆绎在这一次石州大捷中发挥重要作用,同时挽救了陆家和锦衣卫。
对于点拨他出关的晏珣,陆绎感激得想将膝下十八个养女都嫁给晏鹤年。
送恩人晏珣一群小娘~~
得知晏鹤年要亲自做使者,潜伏在附近搞事的陆绎连忙赶来汇合。
陆绎斟酌着说:“现在可以说是鞑靼最虚弱的时期。过去几年,冬季越来越冷、春夏干旱少雨,以畜牧为生的牧民生计艰难。
俺答曾经下令“善待归降汉人”,不得打劫叛逃到蒙古的板升人。
现在为维持生计,已经默许蒙古人打劫降虏汉人。因此,有不少汉人萌生南归之意。我这一次行动顺利,就是多亏这些人的暗中相助。”
板升人反复横跳,在大明日子不好过就降虏,在鞑靼不好过就南归。
不要指望他们有什么国家和民族的观念。
晏鹤年若有所思:“这次谈判,我们要求俺答允许‘板升人’南归,不得阻拦。另外,我们上奏朝廷,凡是愿意南归的汉民,一律赦免其罪。”
听说大规模的板升部落,也有为数不少的部众和牲畜。
总而言之,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陆绎对此没有意见。
他深刻明白自己的职责,只客观陈述情报,一切以皇帝的命令为准。
他接着说:“俺答汗今年六十岁,在草原上威望隆重。然而他的子孙们,互相不服气,没有一个有凝聚力的。
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他一死,蒙古必定四分五裂。因此,他也想跟大明议和。去年攻打石州,就是想震慑大明之后再谈条件。”
俺答万万没想到,大明居然提早准备,反过来打掉鞑靼的士气。
“天时地利人和。”晏鹤年笑着道谢,“听完陆指挥的话,我心里更有把握。”
陆绎客气地说:“我只希望能协助到晏大人。咳咳,在下家中有几个养女,都是才貌双全……”
晏鹤年以为陆绎要给晏珣提亲,心道小珣不是拒绝过吗?
上一次去山东途中,陆绎说要介绍一个好妹妹给晏珣。
嫁妹妹不成改嫁女儿?
谁知陆绎话锋一转,“文瑄之前拒绝我的提亲,他命中不宜早娶。但是晏大人风流倜傥、仙风道骨……”
夸了晏鹤年一通,陆绎提出嫁养女给晏鹤年做妾……抱上仙鹤的大腿,再也不用担心陛下秋后算账!
晏鹤年风中凌乱。
万万没想到,他都可以做祖父的年纪,居然还有人说亲。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奇怪。
戚继光只比他小几岁,去年刚得了嫡子。若说戚继光是晏珣的姨父,这小奶娃就是晏珣的表弟。
但晏鹤年婉言谢绝陆绎的好意。
既然娶了王徽,他就从未想过纳妾。
“存天理,灭人欲”,娶妻是天理,好色是人欲。连大奸臣严嵩都恪守理学的基本理念,何况很有底线的晏鹤年。
晏家跟陆家,注定做不成亲家。
俺答得知这次来的使者是朝廷外派的御史,琢磨着要不要把人扣留。
但他有点摸不清大明现在的情况。
选在隆庆元年入侵,是想着新皇帝年轻怕事好欺负。他打听到,隆庆是一个温和懦弱的人。
谁知隆庆居然飞速调了谭纶和戚继光北上!黄台吉被俘,更加打乱俺答的入侵计划。
谭纶和戚继光……想到这两个人,俺答满脸晦气。
没搞走谭纶和戚继光之前,俺答不太敢扣留晏鹤年、跟大明撕破脸。
晏鹤年从容地进入俺答汗的王庭。
他行走之间,远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这个人莫非是大明的国师?一看就是神仙下凡!
俺答见到晏鹤年也怔了怔,连忙板着脸说:“还有使者敢来?前面两个使者,已经被我扔去漠北放羊。”
晏鹤年淡定地说:“礼尚往来,我只好让黄台吉去南海做鸭。”
俺答:……养鸭?做鸭?
“你们有胆量就杀了他,我不止这一个儿子!有的是人可以做‘黄台吉’!”俺答态度强硬,摆出一副绝不被绑匪威胁的姿态。
恰好,晏鹤年很有做绑匪的经验。
他微微笑道:“黄台吉是你的儿子中势力最大的,一旦他死去,你其他儿子谁也不服谁,你的势力立刻就会四分五裂。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
说着,他送上黄台吉写的信。
这一刻,晏鹤年有种反派的感觉。绑架人家的儿子,威胁可怜的老父亲……
啧啧!干的漂亮!
俺答可以不在乎一个儿子的生死,但晏鹤年说中他心中的隐忧。
黄台吉作为鞑靼太子培养多年,继承汗位是最稳妥的。
而且,草原上不仅仅是他这方势力。远的不说,兀慎部就对他一直不服气。
兀慎部驻地在大同军镇边堡外,横在蒙古和俺答之间。
可以想象,一旦俺答露出颓势,兀慎部一定会趁火打劫、打进他的王庭,抢光他的牛羊和小老婆!
俺答被晏鹤年的话刺激得心情烦躁,看完黄台吉的信,更烦躁了。
黄台吉在信中苦苦哀求俺答赎他回家,说在明军中受尽非人折磨。
“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俺答又惊又怒,不复之前的镇定和嚣张。
“就他信里说的那样。”晏鹤年友好地笑道,“我们是通情达理的,知道黄台吉在鞑靼的重要性。你可以用把汗那吉和三娘子,交换他回去。”
“两个换一个?”
“当然,谁让他是黄台吉呢?把汗那吉作为黄台吉的侄子,换伯父回家,符合孝道。三娘子是黄台吉的外甥女……”
“我们蒙古人不论你们那一套!”俺答脸色一黑,“换人不可能!你们不放人,你也别想走出这里。”
“那我先住下?”晏鹤年顺势答应,大咧咧地说:“不用太麻烦,每顿给我一只烤羊即可。”
俺答:“……你给我做梦!”
“那就祝你做个好梦。”晏鹤年善意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