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还是太年幼。
投考官所好怎么能算作弊呢?
主考官的人选公布之后,今科考生们就在琢磨张居正的喜好。
张居正搞“考成法”、“一条鞭法”,很显然是变法派的;但张居正对海瑞的做法不满意,其用人原则是“重用循吏,慎用清流”。
考试时,怎么掌握其中分寸呢?
平安琢磨:“文以载道,文章表达的是思想。我们该怎么答,才能跟考官的思想和观点一致?”
“文以载道,人应该有自己的观点,怎么能光想着讨好考官呢?”汪德渊义正词严,“反正我会按照自己的观念写文章。”
平安想了一会儿,点头说:“德渊哥哥运气好,我听你的。”
汪德渊顿时不高兴:“运气好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是实力?”
我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天知道我为了证明自己,付出多少努力。
平安连忙说:“我的意思是,德渊哥哥既有实力又有运气。”
“这还差不多。”汪德渊昂首挺胸,又想起戏曲的事。
等考完试,一定要编一出好戏,帮着海瑞打脸。
唉!
话又说回来,海瑞任应天巡抚这几年,汪家也受了一些损失。
但全国一盘棋,变法是大势所趋,不要怀疑皇帝的决心!
汪家默许汪德渊“背叛”阶层,跳到皇帝这边。希望在变法的动荡中,汪家能够尽可能保存实力。
不要像华亭徐家一样被视为大老虎,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
……
晏鹤年果然被定为《易经》同考官,跟汪德渊和平安的本经不同,做不了他们的房师。
汪德渊有些遗憾,假如晏珣在京城,可能会担任《礼记》一房同考官,就可以做他们的房师。
晏珣绝对认得出自己的文章啊!
只要能进士,拜珣哥为房师是汪某人的荣幸。
现在没机会了。
除了投考官的喜好,考生们还暗暗押题。
出身高的官二代,可以根据时政和考官的喜好,押考试的题目、提前精雕细琢、请名师指点。
汪德渊没有请人押题。
他对自己有一种迷之自信——李先生在另一个世界,挣钱养先帝呢!
有李先生和先帝保佑,他不中都说不过去吧?
……
朱翊钧想来想去,没有提前透露考试阅卷标准。
他是太子,必须公平公正。
退一步说,即使汪德渊不中进士,皇帝想重用也可以。
不信你看海瑞。
科举取士是大事,就连张居正都暂且放下其他公务,全力组织会试。
封闭贡院之后,主考官和各科同考官集中定考题,除五经题由该房同考官决定,其他题目都是全部考官一起提议、主副考官决定。
如果有人想买题,不仅要买通各科同考官,还要买通主考官。
有能力干这个事的,除非是皇太子或小阁老。
到这个层次的人,不必科举一样能当大官,不信你问曾经的严世蕃和徐璠。
……
会试在三月,是来往倭国贸易的重点月份。
这一次,晏珣要送一批特殊的人出海——余姚谢氏找的秀才。
浙江沿海饱受倭寇侵扰,连谢氏这样的大家族都被烧杀抢掠,其他百姓更不必说。
出海的秀才们,都对倭寇深恶痛绝,知道自己的使命是给倭奴洗脑,以倭制倭。
兄弟们!咱们必须发挥毕生所学,让倭奴跪下来喊爹!
晏珣设宴,给谢秉忠和这些秀才饯行。
大明官员的考核中,教化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晏珣不是地方主官,这不是他的考核项目,他是为了皇帝。
教化蛮夷,是帝王的政绩……隆庆皇帝将来能不能得一个更好的庙号,征服天下、教化蛮夷都是重要标准。
“倭国那边接应的人都安排好了,你们安心过去。牢记你们的任务,宣扬大华夏的文明,让倭奴汉化。”晏珣正色道。
王道和霸道双管齐下。
秀才们慨然领命,拍着胸脯说:“晏大人放心!谢家老太爷都跟我们说好了!”
谢家很大方,还给他们安置家小的钱。
对于科举无望的落魄秀才而言,这是一笔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谢家还承诺,五年之后,他们愿意回来可以回来。
不就是五年服务期吗?
收下买命钱,拼了这一波!说不定还能在倭国有奇遇,财色兼收!
晏珣看这些人慷慨激昂、战斗力十足,心想先别说秀才们的洗脑功力如何,谢家的洗脑功力了不起啊!
不愧是谢迁的家族,做过大明首辅的绝不是一般人。
……
会试考官们刚刚被关进贡院时,南京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魏国公徐鹏举病逝了。
有人传播谣言说,徐鹏举是被海瑞气死的。
海瑞收走白鹭洲的避税码头,还对魏国公府步步紧逼,严查漕运的钞关,不是要魏国公的命吗?
虽然魏国公府有道德瑕疵,毕竟是开国勋贵之后!
“海刚峰过分了!魏国公府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家祖先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弹劾海瑞!必须弹劾海瑞!”
不等他们行动,南京刑部抛出一个大消息……魏国公府勾结盗匪,二公子徐邦宁亲自作证人。
“徐鹏举自知罪孽深重,自己把自己吓死!”
舆论顿时大反转。
南京的锦衣卫倾巢而出,包围魏国公府,将徐邦瑞及其他国公府的人带走问话。
在京城的大牢里,徐邦瑞和徐邦宁相聚。
“原来你也在这里。”徐邦瑞沉着脸说,“你失踪之后我四处找你,没想到你居然跑出来告我。”
徐邦宁梗着脖子说:“我是被你连累的!你干的好事,皇上全部知道!我早就跟父亲说,要把你逐出家门,否则迟早连累国公府满门!可惜父亲狠不下心!”
……真的让我说中!我是大预言家!
徐邦瑞怒道:“我都把事情处理好了,是你这个傻子胡说八道。”
看守他们的人都叹为观止……死到临头还能手足相残,徐家列祖列宗造了什么孽啊!
皇帝抛出魏国公府的事,就是要收网了。
《盗跖告状》的戏曲,给皇帝敲响警钟。
有些事拖得时间长,在民间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普通的百姓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也容易人云亦云被裹挟。
可别到最后,海瑞都被打成反派。
……
会试结束,汪德渊听了一耳朵魏国公府的破事,没放在心上。
他只想一件事,会试赶紧发榜啊!这次一定榜上有名!
实不相瞒,他口口声声不用押题,竟在梦中押对其中的策论。
科举本来是以第一场四书五经题为重,但张居正一向主张三场并重。而且这道题很特殊,反映了主考官的政治理念。
就像有什么神秘力量干涉他的梦境一般,醒来后还很清晰。
这么神奇的事,藏在心里挠心挠肺。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李先生保佑?
汪德渊甚至怀疑,是隔壁的晏神仙出手相助,但又不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