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沿海的百姓对倭寇不陌生,但出于对海洋的天然畏惧,对倭国的心理距离很远。
能够吃得上海贸这口饭的,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能够在海外建立基地、跟东西洋通商的,更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豪杰。
巨型橡木给徐璠带来震撼,而那一艘艘光看吃水深度就知道是运白银的船,更让徐璠口水直流。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松江,跟家人建议:别跟海瑞硬刚了,咱们转移赛道吧!
余姚谢氏都有这样的眼光,难道华亭徐家还不如早就过气的谢氏?
话又说回来,余姚谢氏对重回朝堂没什么希望,才把目光投向海外。华亭徐家想回去,还是有可能的。
龙江宝船厂提举徐奎正在清点木料,内心不断的呐喊:好多好多的木料,发财了发财了~~
晏珣走过来,冷不丁地问:“你的家具和棺材买卖还有在做吗?”
“有……没有!”徐奎连忙否认。
晏珣脸上写着:我不信。
徐奎尴尬地笑了两声,解释:“那是以前……是以前。现在冯公公盯着呢,谁敢?其实橡木做家具和棺材都很不错,我有一个朋友手艺不错,大人日后若有需要,可以找我介绍。”
晏珣:“……日后再说。”
晦气!还不能说“不需要”。
至于说砍虾夷人的橡树会不会有负罪感?
……我为什么要有?
另一个时空,自称日不落的带英帝国,在海军风帆战列舰的时代,用的主要是波罗的海地区的木材,把波兰挪威的森林都薅秃。
挪威森林没有森林。
后来带英在全球搞殖民地,北美的红橡木、缅甸的柚木,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
至于带英本土的橡树,本来特意种植,以备没羊毛可薅的时候用。谁知后来铁甲舰出现,这些橡木就留着做家具和棺材。
带英的女王、亲王、王妃什么的,都用铅皮内衬的橡木棺材。
把野蛮的事情都干完,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倡导文明了。
总而言之,虾夷岛的橡木,是造海船的好材料。我们不砍就不知便宜谁,很可能是资敌。
有条件要砍,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砍!
主打一个损人利己!
有了巨型木料,炮制木料和造船就要列出工作计划表了。
这件事当然是大太监冯保和宝船厂提举的活。
不知道冯保后不后悔主动请缨来督造海船……离开京城几年,那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晏珣隐晦地问冯保。
一阵沉默之后,冯保豁达地笑道:“有舍才有得。我若是在京城,此刻已经是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阁下说的“某人”,莫非就是……?
一定是了。
权臣和内官,要么勾结成一体,要么水火不相容。
冯保自知有隆庆皇帝在,他不是某人的对手,倒不如先退一步做正事。
自身更强大,才能不畏惧狂风暴雨。
高拱:是在说我?
……
都说英雄造时势,高拱能做首辅,确实有能力。
贵州水西土司动乱的事件,地方官剿抚失当,险些酿成一场“大征”。
但是高拱应对及时,使事态迅速归于平静。
英雄如柱石,可安天下、定风波。
朝廷派钦差去贵州,高拱还同时给贵州巡抚写指示,谆谆训示:
“安氏之乱,本是安国亨、安智彝族自相仇杀,此乃彼之家事,非有犯于我者,何以谓之叛逆?”
地方官处理不当,把自己激成的事变当作叛乱,让朝廷枉费人力物力,是可恨且不可原谅的。
……可以说,为了贵州土司的事件,高拱费煞苦心。
短短时间内,头发又白了好多。
这是高拱的政绩,不应该被遗忘。
朝廷派钦差查“仇杀案”的消息传到贵州,紧张的事态有了转机。
安国亨发现自己有了活路,从叛逆的罪人变成“仇杀案”的当事人,还有机会找替罪羊。
钦差即将抵达的时候,安国亨交出杀死安信的直接凶手;赔偿各项罚银四万一千两;让出土司的官职,给儿子安民继承;跟堂兄安智和解,保证不再仇杀……
钦差还未到贵州,水西土司动乱的大事件就解决了,又被中途召回京城。
贾三近:……我啥都没干,时间都花在路上。
高拱喜出望外,高兴得给皇帝送一套新钓具。
不管怎么说,做个快乐的钓鱼佬,总比沉迷女色要好。
对于高拱的平乱能力,张居正都很服气。
这个曾经一起爬西山的旧友,有眼光有谋略有思想高度,可惜就是太记仇,总咬着徐华亭不放。
否则,他们可以更好的合作。
高拱若是知道张居正的心思,大概会冷笑:从你们撇开我私拟遗诏那一刻起,我们的关系就回不去了。
你负我在先,难道还要我笑脸相迎?
晏鹤年在送新一批喇嘛出京、赶赴北方草原。
选拔喇嘛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用张居正的话来说“京城的黄教僧人,久居繁华富贵之地,都是浑浊淫秽之流,不通佛家典籍,派出去可能被鞑子看不起。”
黄教喇嘛得知张阁老的评价,都很不服气,暗暗撸起袖子诅咒张阁老一通。
就算咱们之中确实有败类,但哪个群体没有?
儒家和道家的败类也不少啊?
你问问天桥底下坑蒙拐骗的道士,他们是哪一家的?
你再问问那个自称请张三丰现身传经的,他敢担保张三丰还活着吗?
“所以这一次,我们要拿出真本事!派出最有佛性和悟性的僧人,把俺答汗的儿孙都剃度出家!成就如此大功德,一洗世俗的偏见!”
他们能入繁华富贵的京城,也能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切为了最坚定伟大的信仰!
晏鹤年跟为首的喇嘛交代几句,看向换了黄教僧袍的杨小福:“你确定要到草原去?”
相貌猥琐得让人不忍直视的杨小福说:“是的!我想看一看,给泱泱大明造成几十年阴影的俺答汗,是什么样子。”
跟在晏鹤年身后的晏小六不禁冷笑两声。
给大明造成阴影的,除了北边的蒙古人,还有南边的倭寇啊!
你想看看匪徒长什么样子,照一照镜子不就行了?
乌鸦站在猪身上,看得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远行的僧人像出征的战士一样,念诵着经文走远,晏小六的目光还眺望着杨小福。
“怎么?想追出去杀了他?”晏鹤年轻笑着问。
“可以吗?”晏小六跃跃欲试。
“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什么必要呢?”晏鹤年望了望辽远的天空。
“丰臣秀吉”已除,“杨小福”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
隆庆五年了,皇帝的身体和精神都很好,没有染上奇奇怪怪的病,一副能活挺久的模样。
高拱很欣慰,对未来有强大预知能力的晏鹤年更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