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忙活手中的事,找儿子的时候,发现王衡被拐走了。
“……晏珣真是不见外。”
摔!
还真是不分彼此,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这个儿子,以后就是晏衡了!
晏衡一到晏家,就别有用心地跟小伙伴们讲自家的“习俗”。
“我家的姑姑们,都是从小开始备嫁妆的。家里请了两个绣娘,专门为小姑姑绣嫁妆,要绣四五年。一个绣‘上妆货’,就是给男方长辈、平辈的礼物;
一个绣赏赐给家里管事、仆人的礼物。送给下人的,不必像送主人的那么精美,但因为通常男方仆人多,也有很多功夫。”
晏家的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虎头和燕子的孩子进京没多久,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排场?
“绣上妆货的虞娘子,丈夫本来做幕僚,后来去世了。我娘给绣娘准备了屋子,包吃包住包料,她要在我家长住几年。我有时读书累了,就去看她做绣活听她讲故事。她讲丈夫做师爷时经手的官司,有些很有意思。”
晏珣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赞同:“世事洞明皆学问,听一些市井故事,对你有好处。”
王衡接着说:“我家还自己做喜糖,也要准备几年。要做桂花糖、乌梅糖、薄荷糖、青花糖,从原材料筛选到收干等工序,都是自家做。”
圆圆终于可以接话,大声说:“我有一次在阿娘的箱子里翻到一包糖,她说是成亲时陪嫁的,装在箱子里忘了。”
“还能吃吗?”其他小孩子问。
“我吃了觉得不错。”圆圆说。
王衡煞有介事:“徽州王家也是大户人家,都是南边的习俗。”
婚姻结两姓之好,要讲究门当户对!
王衡讲自家的事,不是为了炫耀,只是暗示告诉晏珣,王家已经准备好了。
晏家什么时候正式让人上门提亲啊?
晏珣笑了笑,去看春天种的两缸荷花。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到了时候花就会开,一切水到渠成,不必着急。
……
朝鲜有使臣长住京城,耽罗岛的事情传开,有些人担心朝鲜使臣会抗议。
但是并没有。
可能在朝鲜看来,不必为一个岛跟宗主国起纷争。
何况大明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上岛搜寻通缉犯并暂时驻军。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其他问题含糊着不必细究。
反正,大明的水师不可能驻着就不走吧?
出兵倭国的事,皇帝不欲惊动太多的人,只召晏鹤年和谭纶密议,暗中调兵遣将。
小人做事,还没做就嚷嚷得满城风雨;君子做事,既成现实外人才如梦初醒。
朝中议论声最大的是太子南巡。
内阁同意,六部中兵部尚书谭纶和户部尚书王国光都不反对,就没什么阻力。
王国光是山西人,隆庆五年上任户部尚书,督察各处国库、官仓、矿场。
他是大明出名的财政专家,对晋商、开中制和盐法税制都有很深的了解。
皇帝突然说要查仓库,有人怀疑是王国光跟皇帝说了什么。
山西人做了户部尚书,再让王崇古做兵部尚书就不合适。
江西人谭纶上位有多方面因素。
朝中山头林立、神仙打架,哪一派都不能专权。如此,皇帝才能坐山观虎斗,有心情去钓鱼。
晏珣好奇地问朱翊钧:“你怎么说服王国光的?”
朱翊钧淡定回答:“谈理想。”
晏珣:“……果然是我的好学生。”
有其师必有其徒。
人到了一定的层次,讲利益就庸俗了。能够青史留名的豪杰,往往都是理想主义者。
为了信念,才能奋不顾身。
朱翊钧笑着说:“我跟谭纶讲海上争霸,跟王国光谈税制改革。趁我南巡热闹之际,王国光会接连上关于税制的奏折!”
“你跟他们谈?”晏珣反问。
朱翊钧愣了片刻,说:“珣珣放心,父皇都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是父皇授意我去。”
“如此甚好。”晏珣笑着说。
到了今年,隆庆皇帝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李时珍都说,皇帝的情志抑郁症已经养好。
皇帝如果活得久,年长的太子权势重,不一定是好事。
但他点到即止,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
晏珣没有问王国光具体要上什么奏折,既然朱翊钧不主动说,他也不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王国光要刀刃向内,针对边防储备粮食日渐衰亏,提出对付奸商的对策……这里的“奸商”,特指涉及军粮运输的晋商。
风声鹤唳已经渐渐响起,下半年又是风云激荡。
大明要伟大复兴,就必须改革弊病,一时的动荡是必然历程。
“殿下,我们南巡到上海,趁机到海上走一走,可以花一个月时间,去倭国签一份条约。”晏珣压抑着兴奋,微笑着说:“这份条约,叫《京都条约》还是《马关条约》好呢?”
“马关?是何处?”朱翊钧好奇地问。
“倭国本州岛的最西端,与大明和朝鲜遥遥相望的地方有个山口县,下辖一个‘赤间关’,其中间字的发音是‘马’,侨民简称其为‘马关’。”晏珣细细解说。
“珣珣,你对倭国了解得很多。”朱翊钧神色敬佩。
“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战胜敌人,先要了解敌人。”晏珣说。
朱翊钧豪气笑道:“现在倭国还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计划实现,他们就不再配做我们的敌人!”
按照计划,先除织田信长,再控制倭国天皇!
晏珣摸着朱翊钧的头,暗暗嘀咕:“历史的宿命吗?”
朱翊钧一定要打倭国,即使将来他的年号不再是“万历”,也要打这场战争。无论哪个朱翊钧,都有一个打上倭国本土的梦想。
“珣珣。”朱翊钧蹭了蹭晏珣的掌心,“你的荷花开了没有?”
“放心,少不了你的。在你南巡之前,一定给你送花。”
“我还要你给我画一幅荷花。只给我画,不许给什么姑娘画。”
“知道啦!”晏珣无奈。
你跟人家姑娘比什么?
你是太子,是我的学生啊!要说跟我未来的孩子争,那也没啥好争的!
你看阿衡就从来不计较这些。
太子南巡,虽然没有皇帝南巡那么兴师动众,也是车船齐动、仪仗随从无数。
晏鹤年和吕调阳负责筹备此事。
吕调阳紧跟晏鹤年的步伐,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各处细节甚至想得比晏鹤年还周到,主打一个让皇上和太子满意。
同僚发现吕调阳态度太积极,好奇地问原因。
吕调阳说:“内阁应该有一位大学士可以跟随南巡吧?我表现得好一点,说不定能跟着出海看看呢!”
同僚恍然:哎呀呀!我也想出海看看啊!原来这是一件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