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班加罗尔城内。
被清扫过的街道虽然还有些血迹没来及冲刷,但已经没了尸体。
那种血腥味儿如今消散一空。
今天其实并没有很冷,但街角的那些黑色树枝上已经凋落了零星的粉色花点。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挺过这样的一个冬季。
大部分无名的花朵会像眼前这般,于寒夜中凋零,掩埋在白雪之下,再没有生机。
街巷两边排满了平顶房屋,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狭长小道。
那些堆积在屋顶上的积雪顺着瓦片滑落下来,覆盖了过路者的足迹。
一个男人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其样貌也暴露在晨光下。
凌乱的头发如野草般肆意摇晃,像是被柴刀胡乱割过,迎面而来的寒风吹起刘海,露出他暗棕色的双眸。
顺着两堵墙壁间的缝隙走进去,走到头,有一扇窄小的木门,门没有上锁,推开之后是一间简朴的柴房。
里面除了堆积如山的柴火和一张床,就只剩一尊土灶,上面架着两口大锅。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男人叫做安德烈,是个帮厨,今年三十二岁,单身。
“咯咯哒~”
外面太冷,鸡被他养在了柴房里,此刻正窝在锅边咯咯叫着。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野菜切碎,混着麦糠用大锅熬成稀食,用来喂猪,一天喂两次即可。
安德烈抱起柴堆里最上面的柴火,柴的触感冰冰凉凉,还有一些湿漉漉的,大概是屋顶漏水,积雪融化成水顺着缝隙滴落下来打湿了柴堆。
问题不大,遇到这种情况只需要找几块油布封住屋顶,将受潮的柴单独拎出,然后再把柴堆盖起来就好了。
可令安德烈感到麻烦的是,经过一翻检查,他发现柴堆最下面的柴火也受了潮,甚至已经粉化,不能使用了。
“麻烦大了……..”
安德烈暗道,前几天他暂住在朋友家,将最近赚来的钱都花在酒馆里了。
两人每天喝了睡,睡了喝,哪里有空回柴房。
恰好这几天草原骑兵进城,更是吓得他都不敢回家,生怕在路上撞到这些横窜的大爷。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些草原骑兵并没有做出大肆屠杀的举动,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厨房那边的杂役随时可能过来取柴生火。顾不上把木柴捡出来分类,安德烈匆匆忙忙的把碎菜叶和麦糠混在一起,找几捆勉强能用的柴火熬煮稀糠。
母鸡懒洋洋的窝在锅边,享受着灶台带给它的温度。
看见锅盖被掀开,母鸡立刻起身凑上去,但很快就被扑面而来的水蒸气赶到了一边。
安德烈用木桶盛起锅里的猪食,推开另一扇门,这座柴房连接着一家饭馆的后院,他在此任职。
后院养着一些猪猡,也常有人看守。
“早安,安德烈大叔!”
“这几天辛苦你啦!”
“我能有这份工作都是您介绍的,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笑着朝帮忙的小杂役打了声招呼,安德烈一桶一桶将这些猪食全部倒进食槽里。
几天不见,猪猡们没瘦多少,仍是闷头“啰啰”的吃着,安德烈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柴房,他把灶膛用木板和火钳抵上,防止母鸡钻进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
“安德烈,安德烈!”
就在他忙完的时候,巷子外传来朋友的呼唤声。
“来了!”
安德烈抬脚将母鸡轻踢开,然后迅速迈开腿关上门后走出巷子。
安德烈的朋友倚靠在墙边:“今天是行刑大会,那些草原骑兵可要所有人都参加呢?”
“走吧!”
…………
班加罗尔,中心处广场。
乌泱泱的平民将里外都占了个满满当当,甚至有些还被挤到街角处。
因城主信仰圣教,所以本地教堂兴修在城主府边上,同时连接着一座大广场以供教徒朝拜。
高台之上,本地贵族被吊着绳子、缚住双手押成一圈,像牲畜一般面朝外供人肆意观赏。
“那不是***子爵吗?”
“还有那个谁,好像一条狗啊!”
“别乱说,让那些……听见了。”
“省省吧,他们都快顾不上自己的命了。”
“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我们只是来参观的……”
平民们议论纷纷。
这样的行刑大会,只有在处理大量重刑犯的时候才能看到,现在受刑对象成了贵族老爷,也让大多数人一时间有些不安。
听着周围嘈杂的声响,格日勒图皱了皱眉头,示意卫兵通传令他们噤声。
很快,看着雪白的刀锋枪芒,平民们安静下来。
格日勒图瞥了一眼,示意翻译告知一名本地主持公开刑罚的执行官。
后者举着铁皮话筒朝周围呼喊:
“各位先生,女士们,早安。我是执行官匹诺曹,此次受刑名单如下……”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人拿着铁皮话筒将他的话复述一遍。
随着一连串名字报出,高台周围也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些名字,他们一个个都耳熟能详,恰恰是众人各自侍奉的领主。
“乖乖,这些贵族老爷可惨啦!”
格日勒图看着台下众人的表现,一直到视野尽头的街角巷尾都是人头攒动。
执行官匹诺曹光溜溜的脑门在晨光下闪烁,帽子早就被摘下,只因这位大人不喜欢。
得益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态度,匹诺曹才能捡一条小命来主持大会。
他的大鼻子狠狠吸耸了一下,将诸多顾虑抛之脑后,这才开口道:“伟大的鸿台吉大人示意,本次大会由诸位来行刑。愿意上台的,可以挑选一名受刑者,并且从他的资产中得到一些金银作为奖赏。”
话音刚落,每个贵族身边站着的刽子手都扯开脚边的布袋,露出里面的金银财宝。
看着这些亮闪闪的黄白之物,台下的平民更是躁动不已,眼神闪烁间,已经有人蠢蠢欲动。
安德烈挤在台边,眼神被这些珠宝牢牢锁住。
他虽说是个帮厨,但有时候更像是个杂役。因喂养猪猡让他的身上长期带有异味,所以一路挤到高台边,路人都对其避之不及。
安德烈凌乱的头发下,暗棕色的眼眸贪婪地盯着那些布袋,有些跃跃欲试。
整座城已经被草原人完全占据,现在这些贵族老爷好像跟他养的那些猪猡也没什么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