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过天山(四)
作者:凡秀   安西兵日记最新章节     
    说回鹘就要说漠北诸部与大唐的关系,有个名词不能不提,燕然都护府(后改名瀚海都护府,安北都护府)。
    东突厥灭亡后薛延陀搞事,贞观二十年大唐破薛延陀,太宗认为不能让这地方继续无组织无纪律了,不然还要有别的什么部落跳出来,遂于贞观第二年正月设立燕然都护府,统领漠北六都督府,七羁糜州事务,其总部就设在回纥牙帐。辖境东至大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山,南到大漠北至北海(没错,就是贝加尔湖),大到吓死人。
    值得一提的是燕然都护府对漠北诸部并不是纯放羊式管理,不但驻军,还直接左右各都督刺史乃至文吏的任命,以及征兵打仗等。
    诸部对大唐五体投地,专门奏请修了一条从漠北直达长安的路,称为参天可汗道,回纥更是死死抱紧大唐的大腿不撒手。
    后突厥复起,大唐跟吐蕃打的你死我活,慢慢的顾不上偏远地区了,回纥一步步做大,成为草原霸主。
    这里还要夸一句太宗皇帝,燕然都护府直接插手漠北诸部是开了历代先河,按理诸部该不高兴才对,可奇怪的是他们对大唐非常友好,即使到了安史之后,大唐内乱虚弱的不成样子,哪怕到了晚唐,包括回鹘在内的草原诸部始终以大唐为宗主,以为大唐效力为荣,几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大唐对漠南漠北以及西域的经营十分有效,这个经营不止是武力震慑,文化影响更是威力巨大。范围从官制到语言文字,穿衣,建筑,乃至历法,习俗,饮食等所有方面,诸部自上到下都对大唐很是崇拜。文献中诸部可汗给皇帝的信基本都很是谦卑,甚至可以说谄媚。
    说着说着又跑题了,我们说回回鹘。
    回纥(也就是回鹘)是原始的贵族奴隶制,可汗,叶户,头人,加上平民和奴隶,其官制则受突厥和大唐影响,既有突厥的设,阿波、俟利发、吐屯、俟斤、达干等,又有大唐的宰相,都督(实权人物),将军刺史(通常虚职)等称号,还有个共同点,都是世袭制。说实话,真是混乱的一塌糊涂。
    部族则分内九姓和外九姓,一个姓代表的可不是一个部落,而是一个部落群,内九姓代表自家人,外九姓代表稍远的族群(类似于满八旗和蒙八旗),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小部落以及周边半依附部落,思结部便是外九姓之一。
    (这种背景介绍类的东西我是真不愿写,可又不得不写一些,大唐对回鹘以及周边民族的影响极为深远,远超现代人想象)
    故事继续。
    这片河谷东西有千里,回鹘依然沿用大唐当初的规矩分为东西两州,西边那位据说是个很能打的都督,专门对付葛逻禄,东边的双河都督便是这位贵女。
    回鹘女人地位还行,但女官烦了真没听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大唐的影响无处不在,这些家伙什么都学,哪天搞出个低配的武家娘子都不奇怪。
    琼珠都督在西边近两百里的克勒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召见或者会不会召见,烦了是一点不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里好吃好喝住到夏天走人最好。
    闲着没事他便到处溜达,正好研究一下游牧民族的生活,思结部是传统的游牧部落,木架搭上毛毡作为住所。
    游牧生活,逐水草而居,但并不是随便乱跑,各部都有自己的固定地盘,放牧时要把草场分为两部分,一块作为夏牧场放牧,另一块地方作为冬牧场过冬。
    大概套路就是春天烧荒撒种,赶着牛羊开始浪,浪到秋天回来,这时的草能长到一人多高,风吹草低见牛羊一点都不夸张。然后收庄稼(收多少主要看天意),割些草存放准备过冬,到冬天来临,因为草比较高,不用担心被雪盖住,还能勉强放牧,以储存的草作为补充,挨过寒冬后继续下一个轮回。
    上边说的是正常年头,可怕的是黑灾(干旱)和白灾(大雪),无论哪种对于牧民来说都是灭顶之灾,牛羊大批若死亡,活不下去了就只能去抢,杀掉一半人就够吃了。
    有时会有大哥带领大家去南边抢,抢顺手了就容易停不下来。南边也不是软柿子,也有大哥站出来,跑到草原杀的血流成河,这就是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由来。
    牧民的日常劳作十分辛苦,也不是每天杀牛宰羊吃大肉,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杀掉老弱病残。平时每天两顿,上午粟米粥,晚饭也是粥,可能加点奶或者碎肉。而碎肉也不是牛羊肉,基本是狩猎的猎物,当然了,猎物不是每天都有的。(每天两顿粥不是我瞎编的,来自某个蒙古族老人的口述)
    自然环境恶劣,饮食水平低,争斗频繁,医疗更是无从谈起,这使得普通牧民的寿命很低,也使草原上永远的地广人稀。
    不光男人累,女人也一样,烦了在看一个妇人和儿子舂米,谷子放到石臼里,用碗口粗的木头一下下捣,直到把壳去掉,这是个非常枯燥且繁重的活儿,一臼米只有几斤,只是要捶三百多下,母子俩都累的满头大汗。
    他只是在静静的看,无论眼前发生的事多么愚蠢,都不想发表意见。刚来这个世界时他或许会帮忙,现在不会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烦了早已注意到她,这个高挑的年轻女子已经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一身红色衣服,圆领束腰,显得身材格外窈窕,头上带个尖顶的小毡帽,露出十几条小辫子。
    回过身上下打量一下,二十岁上下,高鼻深目长睫毛,皮肤白皙,长得倒是俏皮可人。
    “闲着没事看看”,说这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她手指纤细白嫩,必定没干过什么粗活。
    她也在上下打量烦了,“你就是安西来的的杨副使?”。
    烦了瞥了眼四周,没看到有其他人,“我就是,你是谁?怎么知道是我?”。
    那女子道:“我叫阿依,豁真的婢女”。
    她没有行礼,回鹘人规矩不多,烦了也没有在意,“都督亲自来了?”。
    阿依道:“豁真哪能亲自来,是派我来请杨副使的”。
    烦了微微眯起眼睛,“杨某是副使,独自去见豁真多有不便”。
    阿依笑道:“回鹘没有这些规矩,再说上使是去长安,又不是出使回鹘,路过双河州,难道连主人都不见一面?”。
    烦了听出了她的意思,回鹘没有这些规矩,你该入乡随俗。你路过这里,主人特意派人来请你,你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
    “倒是生的一张巧嘴”。
    月儿无声来到烦了身边,上下打量一下阿依,嗤笑道:“倒是好大的排场,想见我哥就过来,大冷天的,我哥哪都不去”。
    “哥?”,阿依好奇看看月儿又看看烦了,笑的眉眼弯弯,“都说大唐凡事都有规矩,今天倒是稀奇,妹妹反而替哥哥做起主了,不过贵兄妹长得可不太一样,别是半路捡的吧”。
    阿依无心一句话正戳到月儿逆鳞,脸色刷的阴下来,“贱婢!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