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官作坊
作者:凡秀   安西兵日记最新章节     
    文官的最高目标是宰相,只有宰相才能名留青史,代表了最高荣誉,有的老臣拜相无望,为个使相头衔甚至连老脸都能舍弃。
    李宗闵与老牛年纪相仿,同年登科,早年轨迹完全相同,直到征讨淮西,裴度调他随行去往北路行营,老牛却随烦了去唐邓。当时他还心有窃喜,以为裴度作为宰相自然比烦了能量大,自己仕途先好友一步。
    结果他升的虽然不慢,可老牛却是火箭般的先任邓州,再任淄青,再后入朝,如今与李德裕并驾齐驱,已是名满天下的重臣,离拜相只差一步,他却还在淮南,入朝遥遥无期。这让他懊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老牛和李德裕同属安西一系,在朝中互为奥援,背靠邓国公这棵大树,前途光明无比。裴相辞相外任,皇帝却没有再招外臣入朝,明显对现在的架构很满意,若无意外,新君登基之日,便是牛李拜相之时。
    地方官员看的不是辖地贫富,看的是政绩,比如老牛和李德裕之前在唐邓,蔡州,后又出任淄青与魏博。这种地区有挑战性,更得朝堂瞩目,即使有些过失也都能理解,不出乱子便已是大功,稍微有点成绩就是上下称赞,妥妥的升官快车道。
    而扬州这种安稳富庶之地,做的再好都是应该的,所以并不适合求上进的官员,更适合大臣享福养老。
    这便是李宗闵的焦虑所在,老牛和李德裕眼看都要拜相了,自己还在扬州蹉跎,待新君登基,架子已经搭好,他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入朝,被拉的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地方官员升迁,要让朝堂注意到你才行,可搞出动静并不容易,当听到烦了说扬州大有可为,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两眼放光的道:“还请郎君指点!”。
    烦了沉吟片刻,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损之对去岁变局有何见地?”。
    李宗闵思索许久,摇摇头道:“纷杂无比,实不知郎君所指”。
    去年发生的大事太多了,梁守谦叛乱,皇帝大杀宦官勋贵,朝廷清理冗官,改革税制军制等,每一件都有巨大影响,可他没想到那些跟自己和扬州有什么直接关系。
    烦了提醒道:“损之以为,去岁科举有何隐情?”。
    李宗闵一愣,去年大考,皇帝特旨不论出身,不用投卷,任何人都可参加科举,而且取士达六十多人,为大唐开国以来之最。这事不小,可去年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反而显得不太起眼。
    影响倒是不复杂,皇帝大力提拔寒门读书人,以制衡世家勋贵,可这事儿跟扬州有什么关系?
    遂试探道,“郎君之意,在扬州大兴文教?”。
    这确实算政绩,可扬州本来就文教兴盛,这东西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看到成绩的,搞不出什么大动静。
    烦了摇摇头,缓缓道:“不论出身,出身,出身”。
    “出身……”,李宗闵喃喃重复一句,猛然抬头道:“出身!”。
    他明白了烦了所指,没错,就是贱民。
    大唐有不少官奴婢和私奴婢(主要来自战俘和其后代,犯官家眷和后代),而大唐律规定,官私贱民,类比畜产。
    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不对的,人毕竟是人,不能当成畜生对待,一代贱民就罢了,世代为贱民实在太过分。可达官贵人们享受了奴仆带来的利益,又怎么会去动自己的钱袋子,所以贱民制根深蒂固。
    可去年皇帝竟然下旨,不论出身参加科举,这里大有深意,也就是说,皇帝竟允许贱民科举做官……
    去年没有贱民出身的人参加科考,更没人考中,可这事不在于有没有贱民考中进士,而在于皇帝的态度。皇帝开了这个头,很可能是试探,朝堂却无人响应。
    无论朝堂什么风向,扬州若向贱民制开上第一炮,天下瞩目是肯定了,想不被注意都难!
    李宗闵对烦了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事儿确实能搞出大动静,继而引起皇帝注意。而且相对来说风险不大,就算不能升官,一个仁字先挣到手了。
    脸色阴晴数变,最终一咬牙,低声道:“郎君,将淮南道贱民全数放良,可行否?”。
    烦了吓了一跳,知道他胆子大,却没想到这家伙能大到这个地步,竟要一举铲除淮南道贱民,“不可,太急,可先试行于扬州之地”。
    “好!明日下令!”。
    官制大改取消了地方节度使,可有些制度确实还不完善,他这个安抚使加处置使就是淮南道没有兵权的土皇帝,除了军队他都能随便玩。而且扬州富庶,取消贱民会使一些地主和大商贾肉疼,却不可能因此对抗朝廷,搞不出什么大乱子。就算出点事也有眼前的大佬罩着,所以他丝毫不怕。
    烦了无语摇头,这家伙是真急了,“损之,扬州虽然贱民不多,官私上下加起来也有数千,一道命令全数放良,让他们吃什么?原来主人的怨气如何平息?而且官奴婢每年还要上交工部税金,这笔钱该如何补上?”。
    一道放良文书好说,可几千人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全赶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吧,原主人的经济损失要适当补偿,要给个说法。官奴婢归工部管的,每年都要交租赁费,你一家伙给放了,上边怎么交代?
    李宗闵也慢慢冷静下来,在烦了面前他也不用要脸,郑重道:“还要郎君指教”。
    烦了道:“损之,此非一日之功,若操之过急,善政变苛政矣,吾试言之。
    可由安抚使司牵头,以地产与官奴婢入股。引商贾豪绅献私奴婢入股,以减税辅之。以安西钱庄出资入股,以诸商家自愿参股辅之,设官作坊,以收益补工部。
    安置奴婢所需钱粮,可以雇佣之资折抵,或三年,或五年八年,之后则为良民……”。
    不待他将自己谋划说完,李宗闵拍着大腿叫道:“郎君,神乎其技也!”。
    按烦了构想,将由官府出一块荒地,出官奴婢。个人可出私奴婢入股,也可不要股份享受一定免税待遇作为补偿。以安西钱庄投资为主,商贾投资为辅。几方合伙建作坊,扬州商贾云集之地,不愁没活儿干。
    作坊收益一部分归官府,一部分补贴出私奴婢的人,一部分自然归出资方。而贱民则用几年的工资偿还安置费,几年后挣工资生活。如此才算完成贱民放良,官府户口大增,以后还有固定收益。
    这样放良的贱民能有谋生手段,各方都得到一些好处,上下也有所交代,相对于一纸放良的文书,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李宗闵亲自跑去拿来纸笔,与烦了商量后记下施行细则,二人一直商量到深夜,关于扬州筹建官作坊以及贱民放良的整体计划终于趋于完善。
    再逐条查看一遍计划,李宗闵赞道:“郎君之谋划,当世无两”。
    烦了打个哈欠道:“我得回去了,明天我让钱庄的人过来,细则你们慢慢商量”。
    李宗闵忙道:“郎君,且留宿一晚,明日再请教”。
    烦了笑道:“你们商量着办吧,莫要耽误我游玩”。
    李宗闵歉意的笑笑,又道:“此事缺一主持之人,不知郎君可有人选?”,其实他是不好意思说,这事儿你若能亲自主持就最好了。
    烦了略一沉吟,说道:“还真有两个,安小五和苏曼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