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大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远在天边的红色晚霞,犹如一片遮天巨幕,把那本就植被稀疏的戈壁滩遮盖的严严实实。
北风呼啸,沙尘起卷,那高处的苍鹰在不住的悲鸣,远处那屹立在戈壁滩上的残垣断壁,尽显无尽的凄凉。
那由土黄色泥土所组成的城墙,尽管从远处看来巍峨依旧,但实际上它却早已是破烂不堪,不复往日的威严,在此刻这片红色的遮天巨幕之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别人都说,
春风不度玉门关,不破楼兰终不还。
然而……现在呢?
那有着西域古国之称的楼兰,却早已消失在了漫漫黄沙之中,不见了踪影。
如今就连这仅剩的玉门关,也同样变得残破不堪,好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城头上那四处飞舞跳跃的黄沙,就好似那无尽岁月之前的戍边将士,它们仿佛在述说着什么,也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直到它们落在了一片熟悉的黑色甲胄之上,它们才停歇了下来,不再继续闹腾,就好像这黑色的甲胄,是它们的归宿一般。
然而,它们却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这黑色甲胄的主人,明显不是很喜欢它们的到来,于是……在一阵甲片的碰撞声中,它们刚刚找到的家,没了。
“牛校尉。”
“今天这风沙有点不对劲啊。”
安禄山拍了拍手中的头盔,看着远处沙漠边缘的戈壁滩,脸色有些苦恼。
“咱们前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的风沙就这么大了?咱们……”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闻言,牛宽摸了摸墙垛上的沙子,感受着手中那粗糙的触感,他那被黑色面罩所遮盖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禄山,你确定今天清理过吗?”
透过面罩,牛宽的眼神有些许冰冷。
很明显,牛宽怀疑这些沙子,是他们今天偷懒所致,并不是今天刮来的。
见校尉怀疑自己,正在清理身上灰尘的安禄山赶忙举手,语气之中有些激动。
“头儿,今天是我亲自打扫的,我绝对清理干净了,并且我还打扫了三遍。”
“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天刚刚亮的时候,我打扫了一遍,午时也打扫了一遍,还有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我们刚吃完饭的那个时候,我同样也打扫了一遍,这几次很多人都看到了。”
说到此处,安禄山有些好奇。
“头儿,怎么样?”
“是不是比昨天厚了?”
“确实比昨天厚。”
牛宽点了点头,并没有去问别人。
自己这个手下他还是了解的,虽然平日里他确实是跳脱了那么一点儿,但是他绝不会耽误正事儿,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禄山,派人给殿下传信。”
“让他们准备好预防风沙的准备,辎重营也最好不要过来,免得出什么意外。”
“末将得令!”
安禄山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走,期间没有丝毫的迟疑,主打一个尽职尽责。
当然,这一点牛宽并没有看见,此刻的他正神情凝重的看着远处的落日。
天,快黑了。
不过,却并不是因为黑夜的到来。
而是因为远处的天际,正在逐渐被一层黑色的物质所笼罩,并且越来越明显。
这种现象,对于从小生活在幽州边境的牛宽来说,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如此景象,正是沙暴来临的前兆。
只不过,相比于幽州的风沙,这河西走廊的沙暴,却显得格外的恐怖。
黑烟弥漫,遮天蔽日,那刚刚还能清晰看见的落日,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河谷之中的微风,也正在逐渐的加速,并且速度也越来越快,很明显,它们正在朝着狂风变化,随时准备肆虐大地。
感受着敲打在甲胄之上的沙砾,声音越来越响,牛宽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沙暴,恐怕真的要来了。
“该死的,好的不来,坏的来。”
“我踏马……呼!算了!”
看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黑雾,牛宽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当即就回身指挥了起来。
“来人!”
“吩咐下去,沙暴即将来临。”
“把所有的战马、以及物资全部集结在一处,藏到城墙之下,躲避风沙。”
“并且,所有的战马全都绑到一起,以防它们受了惊之后,四处逃窜伤人。”
“记住,物资在内,马在外。”
“其他人也尽快躲到废弃的土屋里,头包布,身体靠墙,别让房屋倒塌。”
“直至沙暴完结,尔等才能出来。”
“还有……”牛宽迟疑了片刻,随后摇头笑着说道:“你去告诉弟兄们,就说我牛宽说的,只要他们熬过了这次沙暴,阿耶我亲自请他们喝酒,一醉方休!”
“去吧,让他们快点儿!”
说罢,牛宽挥了挥手,转身看向了远处的天空,闭上了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
传令兵见此,愣了片刻,随后朝着牛宽的背影,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
“头儿,您保重!”
“那烧刀子,弟兄们可买不起。”
说罢,转身就走,不再犹豫。
听见身后之人逐渐远去,看着远处的狂沙牛宽咧了咧嘴,神色有些纠结和苦恼。
“个直娘贼的狗东西,你们买不起,说的就好像你们阿耶我买得起一样。”
“那特么可是整整的三千坛,就算把阿耶我论斤卖了,我踏马也买不起啊。”
“不过……”
“劳资赖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算再加上这次,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吧?”
说着说着,牛宽自己都笑了。
“算了,这次阿耶就满足你们,让你们一次喝个够,免得以后……喝不着了。”
“当然,前提是你们能说服殿下,要不然的话,你们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说到此处,牛宽微微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就是不知道那个抠门的莫大管家,他的辎重营,这次有没有带烧刀子过来。”
“阿耶,是真的好想喝啊!”
“这特么两个多月没碰酒水,阿耶肚子里的馋虫,恐怕都饿死球了吧!”
“唉!我这可怜的肚皮呦,忍着吧。”
牛宽摸了摸肚子,吧唧了两下嘴,随后摇头走向了身后的城墙,抓住绳索顺流而下,他要下去躲避即将到来的黑沙暴。
至于楼梯?或者蹬城踏步?
你觉得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这用黄土沙石夯实的玩意儿,它还能存在?
别开玩笑了,这玩意儿它又不是石头做成的,早特么被风沙给侵蚀干干净净了。
如今还能剩下这光秃秃的城墙,就已经算的上是得天之幸了。
你还想奢求什么?
当然,你要是觉得你能扛得住大西北的黑沙暴的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呼呼!呼呼!砰!”
一阵剧烈的狂风过后,已经在此地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土堆,倒塌了。
而这……
也代表着黑沙暴,正式降临了。
“呼呼!呼呼!呼!”
一时之间,玉门关这处边关要塞,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不断,就连那长年深埋根系的红柳树,也拔地而起四处飞舞。
漫天的黄沙,犹如末日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