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节虽不过是寥寥几句话,但吴忧眼角微跳,沉吟了片刻之后,便迅速反应了过来,微皱的眉头也豁然舒展,
虽然吴忧非常清楚,有老朱那张大嘴巴在朝中当众嚷嚷的那句话,想要彻底“正清誉破谣言”...已绝无可能,
但,有了现在的这种说词,脸上好歹也算有了一块“遮羞布”,
莫非,除了老朱之外,还真就有不识趣之人,敢当面向自己求证不成?
揍不死他丫的!!!
心病一除,吴忧顿感神清气爽,悠然的端起茶盏,极为从容的问道,“老涂啊,本府“奉密旨潜入海外”的这段时日,应天府可还算太平?”
“大人不愧是朝中楷模,即便是内伤在身,依旧不忘公务,卑职...”
“打住打住!”
望着极善溜须拍马,几乎到了见缝就钻的涂节,自感要脸的吴忧眼角一跳,赶忙抬了抬手,
“我说老涂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本府不是老胡,可饮茶饮酒,却喝不惯迷魂汤,
倘若本府真有一天堕落下去,一不小心步了老胡的后尘,你老涂绝对是“功不可没”!”
微微停顿了一下,吴忧饮了口茶水,虽嘴角含笑,眼中却毫无波澜,
“人活着,何须那么累呢?人与人之间相处,贵在交心,弯弯绕绕多了,奉承多了,不仅见外,还容易叫人...看轻!
若是昏君坐朝,或许以你的秉性,当能一飞冲天,不输唐之李林甫,宋之高俅,权倾一时,
但现在圣君坐朝,你这一身的“本事”,不仅毫无用武之地,说不定到头来反倒会害了你!
只要你勤于公事,恪尽职守,不枉法害民,不取不义之财,以你的能力,自会有出头之日!”
身为聪明人,涂节又岂会不明白,吴忧的这番话,完全出自善意提醒!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今后自当以公事为重,绝不令大人失望!”
心悦诚服的躬身抱拳行了一礼之后,涂节脸上的谄媚之色缓缓消散,但望向吴忧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敬意,
“大人,您有所不知,自您潜入海外之后,朝中一些不知详情的大臣,屡次上书奏请圣上,言应天首府乃京畿重地,说大人您连自个儿都被...
因此,应尽快另择贤能...接任应天知府之职!
还有些御史上书弹劾大人您,私征商税以济贫困百姓之举,乃罔顾国法收买人心之举,应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说到这里,涂节微微停顿了一下,搁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透着一抹不屑,冷笑道,
“但据卑职对那些人的了解,一来不过是出于嫉妒,嫉恨大人您如此年轻便已是当朝显贵,更是深得圣宠!
二来,则是因为大人您征收花船赌坊妓院的商税,难免让某些人的利益受损,自然也就怀恨在心,故而趁机报复弹劾大人您!
好在圣上英明,不仅...”
滔滔不绝眼中透着愤懑的涂节,见吴忧神情淡然,从容自若的自顾品茶,似乎自己所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一般,不由的大感诧异,
“大人,卑职说了这许多,您怎的一点反应没有?难道您不觉着愤慨???”
“愤慨?为何要愤慨?你说的这一切,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朝为官,想干事还想干好事,岂能不遭人嫉恨?他们愿意弹劾,由的他们好了!”
微微摇了摇头,吴忧搁下手中的茶盏,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夕阳,幽幽的说道,
“为臣者,心正,则万邪不侵,行正,则万事无惧!
当然,若是昏君坐朝,我吴忧绝不会踏足朝堂半步,宁愿找个山头隐居,若是还没活路,说不得竖根旗,反他娘的...
可如今是圣君坐朝,些许鬼魅魍魉,难登大雅之堂,任它们上下翻涌,也翻不出浪花,
所以,只要咱们不干坏事,就没人能坏的了咱们得事儿!”
说到这里,吴忧缓缓起身,背负双手,凝视着奉天殿方向,剑眉微扬霸道决绝,
“我这一生,不求富贵荣华,不求权势天下,只求天下一统,万国归一,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归我汉人所有,
让这天下的每一处角落,插满我大明皇朝的旗帜,处处皆有我炎黄子孙的身影!
若圣上信我..用我,我便鞠躬尽瘁,若圣上疑我..弃我,我便采菊东篱,惟此而已!”
极度霸道又极其豁达的话语,以及那沐浴在阳光下,身躯挺拔极具英气的身影,不仅让涂节顿生自惭形秽之感,其心中的震撼..敬畏..狂热,也难以用语言形容!
吴忧不知道,他今日的这番话,带给涂节的冲击,心灵的洗涤,堪称前所未有,也彻底改变了...涂节的一生!
几十年之后,早已功成名就,功勋卓着的涂节,临近油尽灯枯弥留之际,所留下的一句话,更是令天下人发自心底的感到羡慕,
此生,能追随吴大人左右 ...无憾矣!
未来如何,涂节不得而知,此刻的他,极力压下急促的呼吸,唯恐惊扰了那道,沐浴在阳光下,令他发自内心感到敬畏,亦将誓死追随的身影,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令似乎陷入思绪之中,沉默了许久的吴忧,眼中重新恢复了神彩,
刚回过身,却见涂节一语不发,正出神的望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目光中的炙热,让吴忧瞳孔一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涂啊,本府可事先声明,你我可为同僚,亦可为友,至于其它...本府可是正经人,明白?”
“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噗...”
习惯性的点了点头,涂节端起茶盏刚喝了一口茶水,却突然双眼圆睁,紧跟着一口茶水喷涌而出,脸颊一阵抽搐,
“咳咳,大人,您是正经人,卑职也是正经人,大人放心,卑职对您,除誓死追随效忠之外,断然...没有“其它”念头!”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尴尬,涂节话锋一转,沉声道,“大人,自传言您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之后,除少数一些花船赌坊妓院 如数缴纳税银之外,余者...皆抗税不尊!
就连登门收缴税银的衙役,也陆续被打伤了十余人,虽说伤势不重,但...”
闻言,吴忧嘴角缓缓勾起,眼底掠过一抹寒芒,背负双手,幽幽的说道,
“既然某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逼本府拔刀,那便如它们所愿,刀不见血,绝不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