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欲多做叨唠,不曾想与忠叔言谈太过相投,以至忘了时辰,还顺势享受了一顿丰盛晚宴,
待到忠叔凯旋而归,晚辈定当摆酒庆贺,到时还望忠叔给晚辈一个薄面,不吝登门把盏一醉!”
“区区一顿家常便饭,算的个甚?倒是贤侄的这顿庆功酒,待到忠叔凯旋,定要与你不醉无归!”
因吴忧及时“诊疾”,红光满面的李文忠,此刻哪还有半点病态,因获得再次统兵征战之机,不使战甲蒙尘,
更因有了洗刷洪武五年 北伐失利耻辱之机,已彻底痊愈的李文忠,精神头比之之前,更显意气风发!
“如今正值我大明兵锋正盛之际,朝中又有忠叔等一众百战百胜的将帅,我大明未来,将有...无限可能!”
说完,眼含一抹敬意的吴忧,拱了拱手,“忠叔身体将将痊愈,还是早些歇息,晚辈告辞!”
直到马车在一众军士的护送下,渐渐消失在夜幕里,背负着双手身体雄壮挺拔的李文忠,依旧伫立在大门口,眼中满是感叹之色!
一阵寒风吹过,自与府中仆役一番问答后,眉头便一直微皱的李景隆,蓦然打了个寒颤,轻声道,
“爹,外头风发,您身体刚刚痊愈,就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歇着吧!”
“没想到,最知我懂我李文忠之人,竟会是一位年不过十八的后生晚辈,
此子不仅有鬼神莫测之才,所思所言所行,天马行空难以捉摸,与满朝文武而言...虽与众不同犹如异类一般,却又丝毫不让人觉着突兀,也丝毫让人难以反感,
仿佛,身为热血男儿,本就应该如此,竟好似千古侠客一般,率性而为,快意人生,当真...令人羡慕!
此人虽集各种脾性于一身,却又给人一种极为纯粹之感,说话办事从不遮遮掩掩,一切尽摆在明面上,
有能力,会办事,性豁达,知进退,虽野心勃勃,却又毫无私心杂念,一心仅盼着大明强大,也难怪圣上如此宠信此人,
换着是谁,哪怕有半分雄才,也绝不会将其弃如敝履,生子...当如吴显扬啊!”
若换作与仆役一番问答之前,心高气傲的李景隆,闻听了自家老爹竟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推崇,定免不了心生不忿,
但此刻的李景隆,头脑中不断盘旋着 在自个儿的百般逼问软硬兼施下,仆役战战兢兢道出的一句话:
天下之人知不知吴知府,小的不知道,但整个应天府,却是无人不知吴知府其名,除宵小奸佞之徒,也无人不赞吴知府,
至于公子您,应天府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您这号人物,赞誉也无,诽谤也无,实在...实在难以与吴知府比较!
收回目光,李文忠长吐了口气之后,双眼顿时暴出一缕莫名的异彩,话语声亦是中气十足,“九江,跟爹来书房,爹有话与你交待!”
“好!”,点了点头,似有重重思绪的李景隆,毫无之前的半点高傲,跟在昂首阔步的老爹身后,往书房而去!
扫了一眼桌案上因时常翻阅而略显陈旧的孙子兵法,及夹着书签的尉缭子,眼中涌出一抹欣慰之色的李文忠正想说话,却见长子眉头微皱,好似有些魂不守舍,
“九江?九江?想什么呢?”
望着面露疑惑之色,身材虽然魁梧雄壮,双鬓却已然冒出几许白发的老爹,深有感触的李景隆,突然双手抱拳,躬身深施了一礼,
“爹,孩儿今后定然发奋图强,脚踏实地,绝不好高骛远,也绝不给您脸上抹黑!”
说着,缓缓直起身的李景隆,目光坚定双拳紧握,斩钉截铁的说道,“孩儿,即便不能为万世传唱,也定要世人,知我...李景隆之名!”
“九...九江,你...为何你...竟...?
微微一愣,继而如遭电击浑身一震之后,李文忠瞬时瞪大了双眼,透着浓浓的惊诧之色,
因心绪起伏甚大,一时间,双唇轻颤的李文忠,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道明!
“爹,孩儿以往心高气傲,也太过心浮气躁,本事不大,却又眼高于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孩儿给您丢人了,也让您费心了!”
“傻孩子,你李九江是我的儿子,咱是一家人,说什么丢人不丢人,费心不费心,坐下说话!”
虽说欣慰至极,但望着眼前竟蓦然透着沉稳之态,像是顿悟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长子,李文忠也不由的生出了浓浓的疑惑,
“九江,给爹说说,为何突然间,你竟好似...好似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一般?”
“十年寒窗磨一剑,今朝出鞘试锋芒!孩儿原本以为自个儿自幼熟读兵法典籍,便是武艺,等闲十来个悍卒,如今已不是孩儿的对手,却不成想...”
说到这里,李景隆颇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话语低沉的说道,“自诩为文武全才的孩子,万万想不到,竟会在一位文臣手中,...一败涂地!
所谓东风吹破白日梦,如今,梦破了,孩儿,...也该醒了,若是再不清醒,孩儿这辈子...只怕也就废了!”
不得不说,李景隆的一番自我解剖,让曾劝诫责骂过无数次的李文忠,亦为之动容!
眼眶蓦然泛红的李文忠,深吸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让其寄予厚望,亦身为爵位继承人的长子肩膀,
“九江,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人皆有年少轻狂之时,你爹我年轻之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爹知道,一直都很清楚,其实你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只不过没用心打磨罢了,
说到底爹也有责任,一直给你遮风避雨,以至让你缺少了磨练,少了一份沉淀!
爹坚信,只要我儿历经打磨,历经熔炉淬炼,必将一剑光寒耀九州,一朝出世天下惊!”
不知过了多久,与其父一番长谈之后,双拳紧握,满脸潮红之色的李景隆,昂首挺胸的走出了书房,
却不知,在其刚消失在拐角处,其父李文忠背负双手缓缓走出书房,仰天望着夜空中的那论满月,极度感慨的低声呢喃道,
“吴贤侄,万万没想到,一块顽石,竟被你旦夕之间,生生炼成了...绕指柔!
仅凭这一点,某李文忠,...念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