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公庙,d&d公司。
到下班时间了,欧阳璨如往常一样走进皓月的办公室,说:“走吧!” 这阵子,皓月住在他家。
“今天不行噢,我得加班!” 落下的工作太多了,必须要在国庆节前完成。
欧阳璨问:“那,不会有问题吧?” 他指的是下班路上,皓月担心方浩洋来纠缠的事。
皓月犹豫了下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8点回去,也不算晚。”
既如此,欧阳璨就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
8点多,皓月离开办公室,乘坐上回去的公交车。到小区附近的车站时,已经快9点了。欧阳璨住的地方,不算偏僻。再过去两站,就是深圳市体育场。经常举办大型体育竞赛和文艺演出。
只是1996年的深圳,晚上8点以后,哪条路上,人都不多。
从车站出来,右拐进一条大路。10分钟后,再右拐进入一条小道。小道左侧就是小区的外墙,右侧是一小片生长杂树和灌木的荒地。
再走3、4分钟,就到小区的北门了。北门进去,右手的第二栋,就是欧阳璨家了。所谓的北门,其实就是一个铁栅栏门虚掩着,没有保安,也没有传达室。
已经看到铁栅栏门了,已经看见欧阳璨那一层楼的灯光了......突然,皓月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还没看清楚,就被一只强壮的手,捂住了嘴巴,然后她被粗鲁地拖进了右边的灌木丛中......
拖到灌木丛深处后,那个人恶狠狠地,一把把皓月推倒在地上,皓月双手撑着地,扭头一看,一颗心沉到入了冰窟窿!是方浩洋!
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怒斥道:“你怀着我的孩子,竟然敢和其他男人同居!你不想活了是吗?”
皓月拼命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怀上你的孩子!”
方浩洋神色一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狰狞:“什么?不可能!我明明算好时间的......好啊,江皓月,你,你竟敢‘杀掉’我们的孩子.......\"
忽然,方浩洋掏出一把锤子,他举着锤子,杀气腾腾地一步一步逼近:“你既然杀死了我们的孩子,那我就让你后悔终身......\"
他举起锤子,恶狠狠地砸向皓月的脚踝......
巨大的痛楚袭来......
皓月凄厉地大叫:“啊~~~~~”
满头大汗的皓月,猛地睁开眼睛......
原来是一个噩梦!
今晚,又做了一个噩梦!
已经连续10天做噩梦了!
“逃”出来后,没有一天不做噩梦,在医院,在欧阳璨家......
梦里,方浩洋在追她、骂她、打她、强暴她.....每一次的恐惧都那么真实,每一次的痛楚都那么真切!
此刻,她一睁开眼睛,就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两只脚踝在疼。是那么的疼,她不得不起身,双手捂住脚踝,不停地揉搓,揉搓了十几分钟,才感觉症状减轻了一些。
昨天,她去看医生,请求给脚踝拍片子。但片子拍出来,脚踝明明是好的。既无骨裂,也无骨折。甚至被铁链磨破的地方,也已经痊愈了,只剩下暗红色疤痕。
可只要一做噩梦,她的脚踝就会很疼很疼!
医生说是心理作用,让她尽可能放轻松,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什么是创伤后遗症,以及后遗症带来的折磨!
除了做噩梦,皓月还陷入巨大的精神困扰中。
除了不安、绝望、焦虑、无助,这些负面情绪。她还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承受这一切?
我是不是太笨、太傻、太愚蠢?我真失败!真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我活着,有什么价值?我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带来痛苦!
特别在想到苏向南时,她会突然流泪,噢,向南,向南,我是多么愚蠢、多么傻啊!我有何脸面再来见你?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爱,不值得你爱......
我,我该怎么办?
公司给了她两个礼拜的假。她整天待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常常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面对皓月的“创伤后遗症”,欧阳璨也无能为力。
他经常在半夜,被皓月痛苦的喊叫声惊醒,知道她又做噩梦了。心中也很难受。但他能怎么办呢?男女授受不亲,他又不是她男朋友,总不能冲进隔壁房间,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吧。
刚到他这里时,皓月还笑嘻嘻,主动提出,承担每天晚上做饭的任务。还说要用实际行动”感谢恩人”。
但每次他下班回来,厨房里,总是堆着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她本人呢,要么站在窗口发呆,要么坐在沙发上,泪眼汪汪,地下全是纸巾......
欧阳璨这个月,多花了二倍的钱买纸巾。
就......这么感谢恩人?
后来,欧阳璨索性不让她做饭了。周末,他自己动手做些沙拉、鸡翅、牛排。工作日,他就打包回来。
好在皓月很好养,从不挑食,也......吃不了多少......比一只鸽子的食量还小......欧阳璨倒是希望她多吃一点。
欧阳璨只觉得,自己29年来,理智、宁静、条理清晰的生活,被另一种生活取代了!感性、杂乱、没有逻辑的生活.....取代了。
总这样下去不行啊!
眼看两周共14天的假期,已经过去10天了,状态再不调整过来,皓月怎么工作呢?她不能正常工作,自己的生活,也没办法恢复正常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他清华研究生导师的太太,一位协和医院的知名医生。这名医生给出的一些建议里,欧阳璨觉得其中有一个办法,切实可行,那就是”移情法“,通俗点说就是转移注意力。
皓月呆在家里啥事不干,很容易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这天下班后,皓月没滋没味地扒拉了两口饭,就搁下筷子说饱了。好在比较自觉,还知道去洗自己的碗筷!
洗完碗筷,皓月又想躲回房间。欧阳璨叫住了她。
他让她重新坐下,然后认真地看着皓月,问:“赛琳娜,我是不是帮了你很多忙?”
皓月点点头。岂止是帮忙,简直是救命之恩!
“那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皓月呆了一呆,摇摇头。她现在没办法思考,头脑混沌,早没了之前的灵活性。
“那你就准备让我白帮忙了?”
对哦,他可是心肠硬又不肯吃亏的欧阳璨哦。
皓月想了想,说:“那肯定不会......要不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回报你。”
欧阳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材料,说:“ 我的人生计划呢,是在春节前,找到一个未婚妻。但候选人太多,我又实在没时间删选。如果你真想回报我,那你能不能帮我,从这些材料里,选出5-6个候选人呢?等国庆节我回杭州期间,见见她们。”
这个事真稀奇!皓月来了一点精神。
“这里有多少个候选人?”
“100个。”
“你选妃呢?!\" 皓月吃惊地瞪着欧阳璨。欧阳璨心中一喜:看来这个方法应该有效......
“错!这叫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合适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找到呢?”
皓月:“......好吧,反正是你自己找鱼(老婆)。那你有没有什么基本标准呢?” 可以根据标准,淘汰那些不符合要求的。
欧阳璨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10条标准。
皓月第二次震惊了!
不,三观震碎一地:”你是找活生生的老婆,还是找具备出厂条件的机器啊?“
欧阳璨很淡然:“人和机器,在合格判断标准上,没什么本质区别!”
算了,本小姐不想和你争,反正是你找机器(老婆)......
不过,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知道,找老婆和找机器,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皓月的斗志被激发出一点......
* * * * * * * * * *
南山,万腾集团,吕晓青办公室。
朱丽叶正撅着嘴,垂着眼,听吕晓青的教训:“叶子,你都怀孕4个月了,怎么还去酒吧玩呢?还玩到半夜三更!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下肚子里的孩子呀!”
朱丽叶叹气:“我又不喝酒......再说天天是我一个人在家,他(苏向南)也不来陪我,你不知道我多无聊啊!”
吕晓青恨铁不成钢:“他不来,你自己不会动动脑筋,做一些自己开心,也让他重视你、让他欣赏你的事吗?”
朱丽叶:“ 做什么呢?怎么做呢?”
这次轮到吕晓青叹气了:“唉,我已经不知道,当初促成你们两个好,是对还是不对了!你说你好好的秘书工作,辞了干吗呢?我们那个时候,怀孕9个月了还在上班.....\"
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
进来的是苏向南。
朱丽叶立刻站了起来,趋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向南!是你!我还想等一会儿去找你呢!“
今天晚上,是他们两个约定的,“每周一饭” 时间。
但今天苏向成脸色很凝重。他拂开朱丽叶的手,简单和吕晓青,汇报了下这两天公司发生的事情。
前天,成衣三厂车间一女工,因被扣工资,和主管吵了一架后,跑上宿舍五楼,自杀了!今天,她的亲属们就来了,不是三、五个,而是五十个!
一到公司,没哭上几声,甚至事件经过都没有听仔细,就开始谈赔偿!陪多少呢?50万!(1996年的50万)。另外给死者开追悼会,50个人的食宿全部公司承担。
当年,工伤赔偿的最高金额是30万。但这个员工首先是自杀,又是发生在她下班以后的休息时间,根本不算工伤。原则上,公司无需任何赔偿。
可对方咬死,是公司管理上的错误,造成的悲剧。
出于人道主义,总裁办和家属谈的时候,提出给予5万的补助。结果对方一听,立刻把会议室给砸了,现在正在总部大楼又哭又喊地闹呢,还开始放哀乐、摆花圈、布置灵堂,叫喊着,如果不赔,公司也别办公了......
苏向南已经让蒋爱萍报警了。争取警察来了,能平息事态,并在他们主持下,继续谈判。现在苏向南就是来和吕晓青,商量这个事的。
这种事情真是头疼!
一万多人的公司,天天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啊!今天如果向讹诈低头,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磕着碰着,是不是都要给钱呢?
苏向南的意思,是坚持到底,让他们直接找法院打官司,由法院来判。他们现在打砸损失的,全部算上,一起到法院算。
吕晓青有点犹豫。
她是小地方出来的,知道那些乡村野夫,闹起事来,是怎么样的无底线。况且,他们能一次来50个人,说不定背后有人组织。
但现在谈和解,估计10万、8万的,是拿不下来的。如果和谈,给多少合适呢?
商量来商量去,也想不出一个妥帖的办法。这时,蒋爱萍打电话过来了,说警察已经到了。苏向南让吕晓青不要出面,自己过去处理。朱丽叶不顾吕晓青的劝阻,执意跟着苏向南走了。而苏向南匆匆赶赴现场,根本没心思关注朱丽叶。
来了10个警察!
警察同志们很威武,上来就要抓几个带头的!结果,带头的里面一个满脸横肉的说:“你抓吧!今天把我们抓走,明天再来1000个,看你抓谁!”
得,人民警察反被威胁!
虽然气势上不肯认输,但警察同志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一下子有点犹豫。
苏向南到底还是年轻,血气方刚,加上他的生长环境中,泼皮无赖见得少!听到这样的威胁,忍不住一拍桌子:“朗朗乾坤,还有王法吗!告诉你们,我们万腾一向善待员工!商谈,可以!但讹诈,绝不接受!”
站起身就要带着几个干部离开。
结果十几个男人隔开警察,冲他们涌了上来。围住他们就推推搡搡、乘机打几拳!苏向南他们也不忍了,也挣扎推搡挥拳回去!并在赶来解围的警察帮助下,奋力挤出包围.....
眼见主事的要走,那帮闹事的也急眼了,有一个干脆抄起折叠椅,就向苏向南这边砸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到苏向南后背上了,在混乱中一直紧紧跟着他的朱丽叶,尖叫一声,猛地向那个人一推,那个人踉跄几步,椅子一歪,砸向了朱丽叶。
朱丽叶本能地抬手一挡,椅子砸在手掌上....她疼得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忍不住大声哭叫:“向南、向南......\"
左振华先叫起来:“打到孕妇了!打到孕妇了!”
其他几个干部赶紧回来围住朱丽叶!警察们也全过来推开闹事者,苏向南则毫不犹豫,立刻抱起朱丽叶,大步冲了出去.......
万腾毕竟是知名企业、纳税大户,这个事件,引起了公安、劳动、政府三方的高度重视,终于在高压之下,镇住了那帮人,同意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企业还是拿出了10万,作为人道补偿。
而朱丽叶呢?勇救苏向南的结果是,右手小手指,骨折了,形成一个l!
但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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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上午,朱丽叶做了接骨手术。医生在小手指骨节处,钉上了两枚钢针。手术很成功。手术的局部麻药,也不会影响胎儿。
但几个小时后,麻醉药的劲儿过去后,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席卷而来,越来越剧烈。都说十指连心,朱丽叶这次是真正体会到了。
更何况,这种痛,来自骨头、骨髓......
她浑身滚烫,直冒冷汗,人也有点迷迷糊糊,口中不停发出压抑的呻吟。
苏向南从上午开始,就一直陪着她。此刻,看她这么痛苦,忍不住附身问她:“小叶,要不要吃一片止痛片,一片,对孩子不一定会有影响的。”
朱丽叶紧闭双眼,微微摇头:“不,不要......\" 止痛药物多含有抗生素,会对胎儿神经系统造成损害,导致胎儿出现先天性耳聋、 先天性白内障、肢体功能发育障碍等疾病。朱丽叶不想冒这个险。
疼痛愈发密集,朱丽叶忍不住痛苦呻吟:”啊~,向南,向南.....\"
苏向南握住她另外一只手,低低回应:“我在这儿呢,疼得厉害吗?.....\"
”向南,我想你,想你抱抱我......\"
苏向南不易察觉地犹豫了一下,心中叹口气,把病床摇高一点,然后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使她的头靠在他的肩颈处。
朱丽叶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脸上显出一抹微笑。她微微喘息着,喃喃低语:”向南,你,你好久没有抱我了.....我,我现在觉得好幸福......\"
苏向南劝慰她:“别说话了,说话会更疼的。”
朱丽叶摇摇头,呻吟道:“不......你,你总不和我说话,我,我心里,心里好难受......过了今天,你,你又会不理我了......我每天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打湿了苏向南的衣服,打湿他的肌肤。
此情此景,苏向南也只好安慰她:“不会的,以后你想说话,嗯,随时可以找我.....\"
\"真的吗?那你.......你可以经常来陪陪我吗?向南......我,我每天都在想你......\"
苏向南没有接话。
“你看.....你,你又不说话了......\"
苏向南抚摸着她的肩头,还是没有说话。
朱丽叶的声音,含糊中,充满凄凉:“向南......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我就爱上你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你,你知道我的真心吗?”
苏向南迟疑地、默默地点点头。
朱丽叶:“可是......可是,为什么爱一个人,爱你.....,会那么辛苦呢?向南......我,嗯,我好疼啊......你,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苏向南,可以吻朱丽叶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