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一直这般。”到最后,到底是萧立渊心软了,他微低着头道:“回去吧,束楚月份大了,正需要人照顾呢。”
苏复心中稍稍一松,躬身道:“好的,爷爷。”
苏复转身,对着又站于一侧的时艰点了点头,而后挺直腰杆朝外走去。
书房的明亮将萧立渊的白发照现如纤毫,但萧立渊却看不清了,他只觉一片黑暗将自己双眼蒙住,烛火再亮,也照不见人心了。
“时艰,你说……苏复能在我面前伪装到这种程度吗?”
时艰不答,他的脚步只跟随萧立渊的心而定。
萧立渊伸手,将多余烛火扇灭,他需要确定,确定苏复……是不是苏复。
……
苏复离开书房之后,夜风吹来,他只感觉浑身冷意缠绕,身上渗出的冷汗,让他明白,刚才的经历并不是梦。
手撑着院子中的一棵树,苏复大口喘息着,他杀过人,杀过很多人。
所以很确定,刚才的萧立渊绝对动了杀心,对他的孙婿动了杀心!
想着那如潮的杀意,还有时艰所带来的压迫感,苏复只觉绝望,他知道,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不是假的。
“争龙道!”苏复大口喘息几声,咬牙道:“叶天韵!”
苏复如何不知道,问题就出现在叶天韵给他的残谱之上,那叶天韵……是试探他的人。
“呵呵,真狠呀!”苏复撑起身体,朝着后院走去,苏复明白,他今夜能活下来,全是因为萧束楚的原因。
萧立渊到底将他视作什么人,为何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对外界猜测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萧立渊,会因为区区一张戏谱而对他动杀心。
连周胤正都怀疑的事,苏复不相信萧正渊没有查过。
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后,就将萧束楚嫁给……不,是召他入赘!
亮堂的西城区,一处极好的地段,一块书有三庆园的牌匾高悬门头。
红花挂满,鲜花铺地,晚归的行人被楼内渺渺歌声吸引目光及出,一个婀娜身影印在窗台之上。
“这是新开的戏楼?”
“好身段,好歌喉,看来以后又多了个去处。”
……
苏复回至后院时,萧束楚和小云已在等候,大狐轻雪在被萧束楚叫走后,早早的就回去长平郡主府中,深谙手艺活的她太知道苏复的性子。
得了空间,有了时间,今日都怕是难顾及她了。
“送绮南回去了?”萧束楚半酸半羞的声音传出。
苏复并没有立即回话,换作往常,他或会羞愧,或会口花花。
但今夜,萧立渊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他没想到,最初他入萧家,只担心萧立渊身死,他会被牵连,被启明皇帝所害。
他从未想过,启明皇帝和卓姿婵还没对他动杀心,萧立渊反而想杀他了。
见苏复久不答,萧束楚抬起头,只见苏复眼中恐惧内藏,整个人面色已然白若死人。
萧束楚立刻收起那可有可无的醋意,压着声看向此刻有些被吓住了小云。
“小云,你先回去休息,我和你姑爷有些话要说。”
小云摇头,双眼噙泪地看着苏复。
“姑爷,你,你别吓小云!”
小云的哭声和不安将苏复错综的情绪稍稍抚平,他露出些许微笑,往前半步,轻抚了下小云的头,强行让声音平静。
“没什么事的,你先回去休息,姑爷我只是遇见了一点事。”
小云想任性,但幼年失家的他却早早懂了人心,她知道苏复和萧束楚会容忍她,但她却懂事了。
“姑爷……无论什么事,小云和小姐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小云坚定地看着苏复,而后从屋内离开,随着门的关上,苏复拖曳的影子浮现在光中。
苏复有些恍然,将眼前的萧束楚和当初那小茅屋里哭着走进,问他要不要的青涩模样相对。
“我想起了一点事。”
萧束楚听得此言,并无太多意外,她这般聪慧,文武皆是顶尖,与苏复朝夕相处的她如何相信苏复是失忆之人呢?
苏复就像……就像一个,一个路过某地的旅客,他通才情,知善恶,却不解人情几何,不懂此地,大周天下是何风光。
萧束楚回想着苏复与她和小云说的各种故事,那些故事千奇百怪,可无一是大周所有。
苏复是一个不同的人,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
他对人发自内心的平等,他对权力的漠然,怎么可能是……失忆的人呢?
“这是你吗?”萧束楚低眉,不敢看苏复。
她怕这句话之后,苏复会从他身边离开,会再也不见。
苏复无言,他从未和谁提起过自己的来历,他不是他,但这具身体却属于他。
“他不是我。”
“可我脑海里却多了些他的记忆。”苏复闭目,不敢与萧束楚触碰:“因为他……我可能会死,会千夫所指而死。”
萧束楚抬起头,她感觉到苏复的闪躲,所以她要勇敢。
腹中胎儿夜闹着踢动她小腹,似在催促自己的母亲去安慰那好像走远的父亲。
“那就当个话本阅过即可。”萧束楚起身,将苏复搂在怀中,让身体内两处心跳抚慰苏复那惊慌的心。
“可,可……爷爷他要杀我!”
“他……他是争龙道的人!”
萧束楚身体骤冷,但抱着苏复的手却紧了,她的手很用力,用力到苏复难以呼吸。
“嘴巴和眼睛可以骗人,心跳却不行。”萧束楚眼泪滑落,将苏复松开,身体变得柔软而温润:“我相信你。”
萧束楚知道自己不信,但苏复只要给她一个借口,她都会选择相信。
“我离开吧。”苏复知道,这个时候他离开萧束楚身边,就等于将脖子送到萧立渊手下,他知道,能让萧立渊犹豫的人,只有萧束楚。
可他却没有选择,从江南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争龙道的人在试探自己,但自己却一无所知。
逐北军,南斗军,江南府,宁海府……皇权与相权的平衡,随着他身份的揭露,当不再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他……是废太子的人!
他是觊觎皇位的人!
萧束楚不答,只是流着泪,紧紧地将苏复抓住,她了解自己的爷爷,若他要杀苏复,天南地北……苏复无处可藏,更无谁能让他网开一面!
……
静谧的萧家靠近皇城,府内并无什么护卫,只有武黔组织的家丁夜间四班巡逻。
灯笼火耀处,一道身着过时官袍的人影闪现,而后被一个佝偻人影单手擒拿住。
“丞相大人,承和太子门下,东宫舍人,章从道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