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回到府邸，安静的独自坐在书房内，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谈不上生气，只是失望，发自内心深处的失望。
刚才在长安大街上，皇宫的禁军告诉他说，天子下令，正在大肆抓捕童男童女。
整个关中风声鹤唳，谁也不敢让自家孩童独自上街，深怕被禁军抓走。
而抓捕这些孩童的目的，仅仅是因为李少翁说需要这些童男童女给汉武帝炼丹。
这些日子和汉武帝的相处，他自认为自己了解了这名大汉天子，可他还是太天真了。
汉武帝是绝情的，为了自己一己私利，依旧可以牺牲任何人。
这些孩子，哪个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你信仰你的神仙方士，为什么要让他们妻离子散？
你前面说伱害怕失去民心，可你现在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失去民心之举？
上行下效，天下方士都知晓你这个天子如此信任他们，以后还会有什么离谱过分的要求提出来？
为了满足你长生的需求，便能枉顾苍生万民于不顾，简直可笑！
中午的时候，汉武帝来了一趟卫府，卫宁让赵策告诉汉武帝，说自己不在府上。
赵策心头别提多么震惊，能对天子闭门不见的，恐怕也只有将军你了。
不过赵策也不理解卫宁为什么不见汉武帝。
汉武帝倒也没有多想，既然卫宁不在府上，他也没有继续进卫府。
到晚上的时候，汉武帝又来了，赵策的回话还是一样，只是这次赵策话都有些颤了。
卫将军，你疯了啊，天子都敢欺骗。
汉武帝眉宇紧蹙，他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赵策，便从他表情中看出端倪，强硬的来到卫府后院书房，直接推门而入。
卫宁确实不在书房，而是在隔壁的房间内研究着制纸术。
他花了五百点的声望值，购置了造纸术的过程，如今系统余额还有点声望值。
一俟造纸的材料都放在房间内，卫宁正在按照系统的过程制造纸张。
“好啊，你这小子，不是说不在府上吗？”
汉武帝微笑着推门而入。
卫宁看到汉武帝，他恭敬的抱拳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臣确实一直不在府上，下人们没见到臣，请陛下恕罪。”
汉武帝挥手：“没啥事。”
“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宁停下手上工作，对汉武帝已经尊敬的道：“回陛下，臣没有在做什么。”
汉武帝愣了一下。
虽然卫宁回话彬彬有礼，但汉武帝却感觉那么不舒服。
至于为什么不舒服……距离感。
他忽然感觉卫宁有点陌生，和自己保持很远的距离感，尊卑有别，再也不像此前那么随便。
这让汉武帝心里有些不舒服。
“咋？”
“朕得罪你了？”
卫宁忙道：“臣惶恐。”
汉武帝怒道：“你惶恐个屁！说说看，朕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这么怕朕？”
卫宁思忖片刻，对汉武帝道：“陛下此时来臣府邸，会不会耽误抓孩子了？”
“长安大街上现在也没有孩子了，家家户户都把小孩藏匿起来，我若是陛下，此是定派羽林禁军挨家挨户查，若有不从者，陛下何不以强权戮杀其家？”
汉武帝渐渐回过味来了，他解释道：“朕有这么残暴吗？朕也没有抓那些孩子，不过请他们去李方士那里帮忙罢了。”
卫宁微笑道：“原来如此。”
汉武帝会心一笑，臭小子，原来误会朕了，算了，朕不和你计较。
可是卫宁陡然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汉武帝听后，大声开口：“放肆！”
“谁教你和朕这么说话的？！”
卫宁道：“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汉武帝听完，面色登时红润起来，指着卫宁红着脸大喝道：“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朕七恶何有？”
“朕身旁何人是‘季桓子’，让你这个‘孔子’远行？”
卫宁不卑不亢，丝毫不惧道：“扬人之恶，以卑谤尊恶，无知无畏恶，死不改悔恶。”
“何人是‘季桓子’，那就要问问陛下，何人让你拘垂髫总角之童。”
汉武帝抬手：“你！”
只是这一巴掌，他没有落下去。
卫宁背着手站在他面前，没有闪躲，等着吃汉武帝这一巴掌。
汉武帝将火爆的脾气压住了，他冷漠的盯着卫宁，拂袖哼了一声，转身背着手气咻咻离去！
赵策站在院落外都能听到房间内争吵声，此时心惊胆战，直到汉武帝离开，他忙不迭来到卫宁身边，道：“将军，你这是……”
卫宁抬手道：“没你的事。”
夜色寒冷，长安大街上只有几盏灯笼的光亮照耀汉武帝前行的道路。
道路两侧偶尔会听到门户内传来痛哭声。
汉武帝心烦意乱，问左右道：“何以半夜这么多人在哭？”
左右不敢言语。
汉武帝怒道：“给朕说！”
左右忙不迭道：“回陛下……是，是那些失去孩童之父母。”
汉武帝更愤怒了，他道：“朕没有要将这群孩子怎么样！”
“他们何至如此不信任朕？”
左右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做父母的谁想和孩子分开……额，小人知罪。”
“朕之恶！”
汉武帝沉默许久，拂袖道：“将孩童放回去！”
禁军忙道：“陛下，那仙翁那边炼丹……”
汉武帝叹道：“让他换种方式吧。”
若非卫宁，今日谁若指责他修炼长生丹药，他必取其性命。
没人能劝得住汉武帝。
今日他确实气急，差点动手。
可现在回想起来，又看着家家户户父母痛哭的样子，他才明白卫宁没错。
错的是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朕之不欲，为何要强加于别人，让百姓痛苦？
汉武帝反思片刻，闷闷不乐的回到未央宫。
刚回到未央宫，他便在大殿案牍上看到许多奏疏，这些奏疏都是臣僚陈上来的，或言辞恳切，或勇不怕死，所有人都在抨击汉武帝命禁军捉拿孩童之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