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满面愁容,心下颇为震动,他亲手杀死了罗香雪最亲的人,料想罗香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他的,当看到这封字字泣血的信,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怆,想着罗香雪对自己的一番痴情,却是落得个如此结局,他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多情的女子充满了愧疚。
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揪着疼痛。这一切已成定局,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对罗香雪说“对不起”。他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痴情善良的姑娘竟然会这样轻易原谅自己。
待那灰衣人打马离开,片刻间已消失在山林中。梦花见柳如烟满面愁容,突然问道:“柳哥哥,罗姐姐在信上说了什么?”她发现,柳如烟眼中流露出深沉的伤感,但她的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柳如烟脸上挤出一丝甚是勉强的微笑:“哦,没说什么,她只是向我告别,说她想陪在父母身边,不愿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他说着话,眼里荡漾起一抹笑意,像是轻松愉悦的,又像是自我安慰。可谁又能看得出,他的心此刻正在滴血,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梦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哪里能瞧得出柳如烟心里的无奈和疼痛。楚云飞长久凝视着亡妻墓碑,山风吹起他花白的发丝和胡须,衣襟也哗啦作响,不由想起往昔那些甜蜜美好的时光,心中感叹着人间沧桑世事无常,三个人在长满野草的荒坟前伫立许久,楚云飞见日头愈盛,说道:“我们回家吧!”
梦花对墓碑喃喃道:“娘,您在那边要好好的,我和爹还有柳大哥都会来看您的。”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向拴马的大树下。
柳如烟道:“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盖好房子,然后我就要去寻找我的妹妹。花儿好好的陪着师傅,只有你在师傅身边,我才能放心。”
梦花轻咬了咬嘴唇道:“那你要出去多久?”
“现在还说不好,我答应过爹爹,要好好照顾小妹的,现在小妹下落不明,我真是愧对死去的爹娘,总之,我会尽快赶回来。”柳如烟叹息着道。
“柳大哥,你一定要多小心,我和爹等着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回来!”
“傻妹妹,放心吧,师傅对我恩同再造,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师傅身体不好,你要多陪伴他照顾他才是,一有小妹的消息,我就带着她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楚云飞面色凝重,突然道:“茫茫大海,你没有一点线索,想要找到你妹妹,何异大海捞针。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柳如烟想了想,道:“还是先盖好房子吧,师傅刚脱离危险,我担心地狱门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在想,我们要不先离开终南山,另寻个安身之处,万一我走后,地狱门的人再找上门来,那你们岂不是又要遇险。”
梦花一脸凄惶的道:“不在终南山,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柳如烟看着楚云飞,郑重说道:“要不,你们去华山上在我叔叔那里住一阵子,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常年困在山上,想必太过苦闷,你们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师傅,你意下如何?”
楚云飞望着远处群峰中的卧龙谷,幽幽道:“烟儿,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我们在终南山中生活了二十年,让我离开这儿,我还真是舍不得。唉,人老了,总是会念旧。”他嘴里叹息着,目中闪动着柔和的光。
梦花皱眉道:“柳大哥说得对,万一那帮贼寇再来找你,那可怎么办呐?我看,还是听柳大哥的,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落脚吧!”
楚云飞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那帮人也许随时都可能追到这里,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华山。”
三人主意已定不再迟疑,牵马上鞍,打马沿湖边山道直奔华山而去。马蹄声响彻在四野间,阳光愈盛,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多时,一行人马已奔出山野,来到仙人居小镇,众人在醉英雄客栈吃了点东西,稍事休息,便取道向北一路狂奔,这条官道是通向渭南华山的必经之路。
临近晌午时分,一行人已抵达华山脚下,沿渭水逆流而上,这里是华阴地界,高耸入云的山峰宛如几把利剑矗立在天地间。三个人在山下的村庄里找了家客栈寄存了马匹,又买了些糖果,米,油,面,酒肉和干粮。
柳如烟抬头望着巍峨的险峰,道:“不知道二叔怎么样了?他要是知道我们来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梦花眼里闪着光,道:“这华山看起来,比终南山还险,这么陡峭的山崖,如何才能攀上去哦。”见群峰矗立,四面皆是千仞绝逼,着实令人胆颤。
柳如烟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华山虽仙,但并非不可攀登,自古以来,上得华山的英雄好汉大有人在,花妹,莫不是被吓到了吧?”他斜睨了梦花一眼。
楚云飞道:“华山真算得个洞天福地,历来有众多豪侠逸士隐居于此,只是,我没想到辜老弟也钟情此地,现在他腿脚不便,上山下山太难了。走,我们赶紧上山去。”
三个人携着行李物什,沿北峰脚下向上攀行,越往上走,山势愈加陡峭,凛冽山风,梦花直走得胆战心惊,楚云飞走在最前面,她紧跟在柳如烟身后,往上面走了长长一段路,倾斜而陡峭的山路径直铺向山顶。
她几乎不敢回头看,柳如烟不时伸手拉她一把,他背上挂着买来的物件,负重前行,巨大的花岗岩上凿出一个个石窝,岩石边安装着一根根铁桩,用粗大的铁链固定,人行走在其中,只能攀附铁链缓慢前行,三个人小心翼翼攀岩而上,不敢低头看脚下的百丈深渊。这条路异常险峻,是通往北峰山顶的唯一之道。梦花从未走过这样凶险的路,直呼吓人,柳如烟则对她好言安慰,不觉间,三个人已攀上了半山腰。
梦花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时问柳如烟还有多远的路,柳如烟指着前面一个崖壁隘口上那颗巨大的古树,说那里就是叔叔的家了。看起来还得有两百米,梦花见将要抵达,心里才微微放松了一些。翻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顶上,面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茂密松林,松林不大,约有数十株,青翠欲滴。
柳如烟对梦花说道:“花妹,现在不用害怕了,你看,前面那个房子就是叔叔的家。”他嘴角浮现暖暖的微笑,眼里也有了柔和的光。
三个人穿过松林,惊得鸟雀四散,阳光将山林间的浓雾驱散,不多时,来到房舍前,三个人探头朝庭院里打量,却见房门紧锁,房檐下彩色经幡迎风招展。庭院里竹竿上晾晒着几件粗布衣裤。
三人正觉纳闷,柳如烟道:“房门锁了,难道叔叔出去了么?”他正欲开口呼唤叔叔,却被楚云飞伸手制止。
楚云飞道:“先莫吱声,我们瞧瞧看屋内情形。”说着,悄悄靠近檐下,将木窗轻轻推了推,窗扉紧闭,眯眼从缝隙朝里瞅着。屋内鸦雀无声,似乎杳无人迹。
柳如烟皱眉道:“叔叔腿脚不便,会去哪里了呢?”他略一思忖,喃喃道“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他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不由得扯开嗓子呼喊道:“二叔,你在哪里?你在吗?二叔……二叔……”喊声在房前屋后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梦花朝四下里打望着,劝慰道:“柳大哥,你别着急,说不定他老人家去外面做事了呢?你看,院子里还晒着衣服呢。不如,我们分头去找找看。”
楚云飞道:“他那个徒弟徐子义也不在,我们在此等候也不是办法,还是先找一找。”
柳如烟道:“这山上四处绝壁深渊,还是我去寻找,师傅花儿你们就在此等候。”
梦花道:“柳大哥,我陪你去吧?”
柳如烟笑了笑道:“不用了,你们等我消息。”楚云飞和梦花只得点头同意。
柳如烟心中纳闷,他生怕辜志遭遇不祥,急忙提剑朝后山奔去,一边箭步如飞四下打望,一边高声呼喊,四野苍茫,静悄悄的,哪有人的影子。
“二叔,你在哪里呀?二叔,我们来看你了!二叔……二叔……”声音回荡在山间峡谷,回声绵绵不绝。
柳如烟在山前山后来回奔跑寻找,好一阵功夫,周遭渺无人迹,他的心开始有了丝丝慌乱,不得不怀疑二叔遭遇到什么凶险。
正当他焦灼万分之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自远处巨石背后传了过来,咳嗽悠长,仿佛整个肺都将要咳出来,这声音中带着苍老而苦涩,他举目四望凝神倾听,终于听出声音传出的方向,不错,正是在远处下方那片大石头后面。
柳如烟面露喜色,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朝那片巨石阵窜了过去,口中一声声呼喊着二叔。他身子傍在巨石旁,探头朝后面打望,却见石头下方的沟壑里一个身着灰白布衣的老人弓下腰在凿着什么东西。柳如烟定睛朝老人瞅了瞅,这不正是辜志是谁!
柳如烟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下,兴奋的朝老人招呼:“二叔,是你吗?你怎会在这里?”那老人满头花白头发,正在埋头采挖着什么,身处峡谷沟壑间,背后便是千仞绝壁,山风呼啸,看上去处境危险,但他镇定自若,似是习以为常。
老人听见上面有人呼喊,缓缓抬起头来,皱眉向上瞧着,待看清楚崖壁巨石旁的年青人后,不由得笑逐颜开,喜道:“是烟儿,烟儿是你吗?你何时过来的?”他放下手上的小锄头,定了定身,朝柳如烟挥挥手。
柳如烟大喜过望,忙说道:“二叔,是我,我是如烟呐,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捣鼓什么呢?二叔,小心呐。”他依附着巨石,缓缓绕过另一侧,想伸手去拉住二叔的手,却见他摆摆手,示意他勿需帮忙,辜志背着个小竹篓,将小锄头放进竹篓,佝偻着身子朝崖壁边缓慢靠近,原来自峡谷里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盘山路,直通向崖壁顶上。辜志朝柳如烟招了招手,报以微笑,他缓慢而艰难地一步步攀上崖壁,山风在耳边呼吼,仿佛随时就会将他吹倒,坠落百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