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年，河里的冰还没有化开，地里没活，大家都窝在家里猫冬。
    这村里又是建学校，又是选老师的，可把村里热闹坏了。
    过年都没这么热闹，大家三三两两地到相熟的人家里去，坐炕头上一边唠嗑一边做活儿，时不时地大声争论一下，有时候也说的脸红脖子粗的。
    “哎，听说了吗，寸头老七家的闺女，就是那个他家老小，也报名了，”
    “小云啊？”
    “啊，对，是家云。”
    “那孩子脑袋瓜儿行吗？是初中毕业来着？”
    “你这都是啥时候的黄历了，人孩子跟村长家的家军是同学，一起上的高中。”
    “不对呀，这家云可比家军大两三岁呢吧，”
    “是大两岁，家云上学晚，你忘了，她娘怕孩子吃苦，晚上了两年。”
    “可不是咋地，人家齐如敏咋说的来着，哦，对了，我们家老姑娘打小就没干过活，出门也没下过地，这要跑四五里地去上学，我心疼。”这大娘演技很可以，把那叫齐如敏的矫情劲儿学得惟妙惟肖的，最后还翻了个白眼，拿捏了。
    “哈哈哈，行了，你不学我都想不起来了，这老七家的最会装像了，”
    “行了啊，大人的事儿，可不兴论到孩子身上，人家云还是挺不错的。”
    “这倒也是，平时村里碰见了，这孩子总打招呼，大爷大娘喊得，啧，嘴可甜了。”
    “这家云报了名，你说能选上吗？”
    “这咱可就不清楚了，要是原来的话，那肯定是手拿把攥啊，毕竟是咱村里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哟，这话怎么说的？都是一个村子的，怎么也得给家云投一票啊。”
    “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啥？”
    “老支书和村长可是都说了，这次不投票，看真才实学，要 考试呢。”
    “啥玩意，还要考试，”
    “那可不，工厂里招人都得考试，咱们村里招老师怎么就不能考试了，这说明老支书工作认真，对孩子们负责。”
    “对，就是这个话，这咱们村的 学校老师，可不能跟崔家寨似的，是个人就能进，那个叫王芳的，不就是他们村支书的表侄女嘛，自己面前混了个初中毕业，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师，”
    “就是，凭本事上岗，咱也服气。”
    “对对对，只要家云自己能行，就能选上 。”
    “可不是这个道理嘛，再说了，还不知道给几个工分呢，都上赶着抢。”
    “甭管几个工分，总比种地轻松，要是我家闺女有这本事，我就放心了。”
    “就是，唉，当初要是也让闺女上学就好了，”
    大家八卦的话题逐渐偏离了，从学校选人到让不让闺女上学，又开始争论了。
    此时的宋大娘也在数落林立钟，倒是没有揪着耳朵，但也指指点点了。
    “小五啊，这多好的机会呀，你自己手里有钱，再当上老师，这吃饭不愁，活儿也轻松，多少的事情呀，干嘛不报名，啊，你说，”宋大娘手指都挥出残影了。
    “哎，太奶，你先坐下，消消火先。”林立钟早上正在暖棚里忙活，宋大娘就气势汹汹地来了，她还以为是跟谁生气了呢，心说一会儿要帮着宋大娘出气，结果万万没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我消啥火我消火，都快被你给气死了，这多好的机会啊，小五，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太奶我也就不强求了，是吧，你说你，自己明明，明明有这条件啊，”老太太越说越来气，这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冒汗了。
    “太奶，来喝水。”林立钟则是不紧不慢地，给宋大娘到了杯水，放到了她手边。
    “哼，”宋大娘大概是真的渴了，端起来就喝了，温度正好，还甜丝丝的。
    “太奶，这次啊，就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呗。”
    “啥玩意啊，小五，这可不是谦让的时候，”
    “也不是为了谦让，我习惯没事就跑县城了，要是成了老师，可不能抬腿说走就走吧，”
    “小五，你得从长远看呐，这虽然不能说走就走，但是真的轻松啊。”
    “太奶，这地里的活儿对我来说也不算累，我力气大，您又不是不知道。”林立钟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再说了，最主要的我怕误人子弟不是。”
    “你，你让我说啥好呢，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算了，我先回去了，”宋大娘见林立钟确实没有这想法，也就不劝了，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哎，太奶，这个您拿着，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林立钟赶紧从外面的缸里收拾了一包粘豆包给宋大娘拿上，过年的时候包多了，这林二爷爷两人一走，林立钟也吃够够的了。
    “知道你爱吃，回头太奶给你蒸大包子，白面的，等着哈。”宋大娘也不客气了。
    打发走宋大娘，这时间也不早了，林立钟赶紧去厨房忙活午饭了，菜是现成的，只要热一热主食就行了，今天心情好，林立钟整了一锅二米饭，大米配上黄澄澄的小米，看着就有食欲。
    这边宋大娘回到家就开始准备午饭，热了林立钟给的粘豆包，还抄了个酸菜，简简单单就是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难免跟老支书抱怨上了。
    “小五这孩子，真是的，你说这么好的机会她是咋想的？”
    “咋想的？能咋想的，想的多呗，这次知青这边虽然热闹，但报名的基本上都是新来的知青，老知青除了杜鹃，其他的女知青一个人也没报名。”
    “啥？这是为了照顾杜鹃？”
    “嗯，”老支书点了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帮老知青心这么齐。
    “嗐，人家都是这么多年的老知青了，感情在这摆着呢，这小五可是新来的知青，跟江淮那小子他们一样啊，她这么也不报名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珍惜呢，哎，老头子，你要不要劝一劝小五啊，这姑娘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次怎么这么轴呢。”宋大娘一边给老支书添饭，一边说着，看来她心里到底是 意难平。
    “哼，我看人家小五机灵的很，你个老婆啊，想得太简单了，”老支书接过碗来，又拿了一个粘豆包，准备开吃。
    “我想的简单？老头子，你把话说清楚，不然这饭你就别吃了。”宋大娘不服气，她给林立钟这建议难道不是长远的打算吗？竟然还说她想的简单。
    越想越生气，宋大娘一把夺过了老支书手里的粘豆包，觉得还不解气，还想把饭碗也给端走。
    “哎，哎，怎么还真把豆包给拿走了，好好好，我给你说，你赶紧放下。”老支书对媳妇也是无奈的很。
    “哼，赶紧说，”
    “你看哈，这小五跟咱是亲戚，这全村人都知道是吧，”老支书开始给宋大娘从头分析了。
    “这我知道啊，”
    “立北刚来不多久，就调到农场去了，虽然咱都知道人家孩子是凭自己本事让农场给相中了，但是村里人心里还是犯嘀咕的，这次要是立钟也选上了，那村里人怎么想？ ”
    “还能怎么想，哼，八成是认为咱们徇私，给自家亲戚走后门。”宋大娘是一点就透，她之前也是光想着林立钟了，没考虑林立北的事情。
    “你看，这就是为啥人小五不报名了，这孩子比旁人都通透，你啊，就是爱操心。”
    “哎，你这糟老头子，我能不给小五操心嘛，人家孩子平时多惦记咱啊，有点啥好东西都给送来，我恨不能这是我亲孙女，哼。”
    “得了吧，你没这个命，你那儿子啊，哼，生的不是孙女，是祖宗。”老支书想起自家糟心的儿子，看着眼前的饭都不香了。
    “别给我提那个孽障，我就当没这个儿子，行了，吃饭吧。”
    老夫妻俩一提到儿子，顿时没了心情，草草吃了几口，就收拾了。
    林立钟下午的时候，又去了县城，她估摸着林靖安夫妻俩应该快到了，得问问消息。
    林家这边前几天就收到电报了，告知了林靖安夫妻乘坐的火车车号和班次。
    林爸老早就跟厂里说好了，当天要请半天的假，为了这个假还专门找了曲嵩一趟，才让对方给批了假条。
    今年林立北和林立钟都不在家，立青到了年底也回老家去了，林长河本来也是想带着杨华回老家的，但是想到老三还得回来探亲，就没去。
    老三林立西是大年三十上午回来的，穿着军大衣，背着行李包，别的啥也没带。
    回来之前也没提前跟家里说，林爸都以为儿子要年后回来了呢，结果，大年三十上午刚出门准备去厂里值班，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老三。
    林妈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就打发林爸去厂里了，她三十不值班，正好在家，就赶紧又生火给儿子做了顿早饭。
    吃饱喝足之后，林立西就回屋了，倒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做两天一夜的车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妈都没能把人给喊醒，可把林妈给心疼坏了。
    林立西的回归，让林家这个年过得总算是热闹了些，有儿子在跟前，林妈也爱忙活了，年夜饭整的可丰盛了，这还对亏了林立钟给寄过来的东西。
    林立钟这几次林林总总地寄了一大堆的野味和山货，哦，还有冻鱼。除去给林奶奶他们寄回去的，林家还剩不少，这可便宜了林立西了。
    这家伙自己都说，把这一年的配额都给吃够了，还跟林妈开玩笑说，这小五不是去下乡了，是去享福去了，气得林妈抄起扫帚就给了他两下子。
    在家待了几天之后，林立西打算回老家去看看林爷爷和林奶奶，毕竟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总得回老家一趟去看看。
    结果还没等林立西出发，林爸就收到了林立北发来的电报，这下好了，林立西走不成了，林爸安排他等着林二爷爷夫妻俩一起回去。
    算算日子，火车应该是今天到，一大早起来林爸就嘱咐林立西，上午9点之前要到火车站去，务必把人接到。
    “爸，二爷爷长啥样啊？我也没见过，要是错过了怎么办？”林立西从小到大也没听过家里还有个二爷爷，这人以来，还是挺好奇的。
    “啥样？林家人的模样。”
    “不是，爸，总得有外貌特吧，高矮胖瘦？”
    “你二爷爷跟你爸我长得很像，你看到人就知道了，”林爸一句话就把林立西给打发了。
    等林立西真的在火车站见到林二爷爷林靖安的时候，才相信了林爸的话，这还真是林家人的样子，跟林爸也是真的像。
    “二爷爷，这边，我这里。”林立西朝着两人挥手。
    林靖安跟杜玉娟刚出站就听到有人喊，打眼一瞧，得，是自家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了，这长相跟自家嫂子像了个七八分，很好认。
    “二爷爷，二奶奶好，我是林立西，”看着旁边的大包小包的，心想，还好是自己来了，要是林爸来，这么多东西，非得给累出个好歹来。
    “嗯，我知道你，是小五的是三哥，长河家的老三，对不对。”长河这给孩子取名字的水平真不行，但是不得不说是真好记。
    “是我，二爷爷。”
    “我听小五说起过你，年前回来的吧，”
    “对，二爷爷，咱先回家吧，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的，到时候我跟您二老一起回去。”林立西说着就把行李给提了起来。
    几人很快就离开了出站口，朝林家走去。
    这边的林立钟也遇到了点问题，她到了邮局之后，本来是想着打电话的，但是被这电话费给齐全退了，一分钟的电话费够她吃顿饭了，不打不打，还是发电报，性价比超高。反正这个时间，车还没到，即使打了电话，林爸也不知道不是。
    发完电报的林立钟，又问了一遍柜台，发现没有靠山村的包裹和信件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靠山村，杜鹃家。
    “有常，你说这次我能通过吗？”杜鹃包完名之后就一直患得患失的，自从怀孕之后，这记性就变差了，好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没事，你肯定没问题的，你忘了，当年你可是以第一的成绩从惠源一中毕业的。”
    “可是，楼姐，许茜，她们跟我也差不多呀，这次考试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难度，唉，要是我选不上，那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累啥呀 ，养你们娘俩我乐意。”马有常昨天就跟楼卫红问过了，她和许茜都没有报名，连林立钟和方敏都没有，这倒是马有常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