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祖要是这么想，其实也没毛病，她奶倒也不是中邪那么严重，主要是受刺激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张老七的家云回来了，这是她进厂之后，第一次回家来。
    今天是张家云的休息日，正好前两天是十五号，开支了，上个月的工资，当然了她上个月进厂晚，只开了半个月的工资，十四块钱，但是这对张家云来说也已经不少了，最主要的是，她又票啊，随着上个月工资下来的还有各种的票据，为了庆祝自己拿到第一份工资，张家云特地跑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大白兔，点心和一些布。
    今天一早就搭了厂里的顺风车，回到了乡里，然后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回来的。
    钱媒婆上午出去的时候，正好在村口遇见了张家云，那孩子穿着 崭新的褂子，梳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整个人精神的很。
    路过村口的时候，还热情地跟钱媒婆打了招呼，让钱媒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那一瞬间的感觉，让她羡慕又难受。
    白天跑了两三家，都没有能成的，这让钱媒婆心情又沮丧了不少。
    不过回家看到大孙子，钱媒婆心里又松快了不少，她这次可是舍了脸皮，求到了老支书的头上，对方才同意让自家孙子跟着上课的。
    看着大孙子乖乖去上课，钱婆子高兴，难得给两个儿媳妇好脸色。
    结果没高兴多久，老支书就带着大孙子回来了，钱媒婆当时看到老支书那脸色就知道，准是何耀祖又惹祸了。
    等把老支书送走之后，钱媒婆第一次动手打了何耀祖，也说了那些让何耀祖感觉奇怪的话，同时一股子执念也从钱媒婆的心里扎根儿了，她必须要让自家的孙子成为城里人。
    所以，这次老支书吩咐的道歉，钱媒婆是一点水分都没掺，老老实实地带着何耀祖登门道歉。
    “齐老师，对不起 ，我错了，我正式向您道歉，请原谅。”何耀祖不情不愿地背诵着他奶奶临来之前教给的那几句，不老实背诵不行，他奶可是说了，要是背不好就断了他的零花钱。
    “何同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行了，不用来跟我这个老婆子道歉了。”齐老太太眼睛可是好使的很，对方一看就是为了道歉而道歉，应该是被老支书逼着来的，所以，齐思敏的态度也很敷衍。
    “齐老师，孩子真是知道错了，回去我也好好教训过他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钱媒婆吃的就是看人脸色这碗饭，所以，齐思敏的敷衍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还是帮着自家孙子说了几句。
    “行了，道歉也道过了，我会跟老支书说你们已经来过了的，我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们请回吧。”齐思敏下了逐客令，这种又愚蠢又自私的白眼狼，她齐思敏是不会再收了。
    “好的，您忙，您忙，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去了。”钱媒婆也怕再说下去就把人给惹恼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赶紧带着何耀祖就走了。
    见人走了，齐老太太就回屋子里去了。
    “人走啦？”齐老太太的丈夫姚学民问道。
    “嗯，走了，说是来道歉的，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这孩子啊，已经被 养歪了，回头我就跟老支书说一声，我的课，何耀祖以后就不用来上了。”齐老太太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好了，还是丈夫劝着自己今天出去见一见钱媒婆祖孙俩的，不然，按照她以往的脾气，连人都不会见的。
    “哎，还是这么大脾性，不过，这次我支持你，这种孩子不教就不教了。”
    “就是，这种孩子，搁以前，学校里早就给开除了，那还能让他混到毕业，真是的，”
    “好了，不提他了，上了这几天课，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好苗子？”
    “剩下的孩子们都是看着都还行，不管基础怎么样，都挺认真的，学习这件事情，就是怕认真，只要认真，肯定能出成绩的。”
    “哟，那看来这学生都不错，这让你夸的。”
    “哎，主要是这里缺少条件，孩子们能有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还不得拼了命的学习啊。”齐思敏也是很感慨，当初，自己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没想家云这孩子这么争气。“家云这孩子啊 ，就是够努力，才能有今天的。”
    “对，那孩子确实是挺努力的，”对于这一点姚学民也是赞同的额，那孩子的努力他也看在了眼里，“你说，我也开一门课怎么样？”
    “你这是想开了？”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嗐，人总闲着是要闲出毛病来的，再说了，我怎么说也是一堂堂男子汉，不能光靠媳妇挣工分养我啊。”
    “这倒也是，那我一会去老支书那里跟他说说看。”
    “嗯，行，那要不，你现在去吧？”
    “嗐，你个老头子，这会儿倒是紧张起来了，早干嘛去了你，行，我这就去行了吧。”齐老太太说完就出门了，这钱媒婆已经带着人来道歉了，自己也不能老是端着了，主动去一趟也好。
    林立钟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她四哥已经在帮忙烧火了。
    “四哥，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林立钟麻溜地洗漱完，就来厨房帮忙了。
    “没事，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床，都习惯了，到点就醒了，早饭是二奶奶做的紫菜疙瘩汤，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摆碗筷吧。”林立北一边看着火，一边用勺子不断地搅合着锅里的汤，合适有模有样。
    “行来，四哥，你还别说，这农场还真是锻炼人，你看，你这做饭的架势，都快赶上咱妈了，要是让咱妈知道了，她肯定高兴。”
    “得了吧你，赶紧去吧。”
    早饭之后，林立钟就去了试验田，最近田里的麦子都陆续成熟了，谭嘉平看的紧，连假都不准请了，所有人必须按排班表按时到位。
    当然了，林立钟不是自己去的，后面还跟着林靖安这个编外人员。
    家里就剩下了林二奶奶杜玉娟和林立北了，杜玉娟要去老支书家里，就问了林立北要不要一起去，林立北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娘俩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老支书在家，就跟他聊了起来。
    “张支书？张支书在家吗？”齐老太太本来是要去田里找人的，但是半道上碰见了村长，村长说老支书这会儿没在田里，可以去队部和他家里找找。
    齐老太太就顺道先去了队部，结果没人，这才跑到老支书家里来。
    “谁呀？哟，这不是齐老师嘛，快请进，快请进。”村里人和知青找他一半都喊来老支书，只有这几个下放来的人员才会喊张支书。
    “张支书，没打扰您吧？”齐老太太跟老支书寒暄着。
    “哎哟，您也太客气了，要是不嫌弃就跟大家一样，喊我老支书就成，听习惯了，您这一喊张支书我喊得反应反应。”老支书把人给让进了屋里。
    “齐老师，来喝茶，这是我家立钟去年的时候，从滨城带回来的。”宋大娘刚才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齐思敏了，赶紧去厨房给冲了杯茶端过来，“您别嫌弃，凑合着喝吧、”
    “您客气了，这可是好茶，西南那边来的，越是年份长的越好喝，我这可是沾了您二位的光了。”齐老太太一接过茶杯来就闻到香味了，这是陈年的普洱，实实在在的好茶。
    “是吗？嗐，咱们庄稼人也不懂是啥茶，就觉得这一冲吧，有股很好闻的米汤味儿，挺香的，齐老师要是不嫌弃的话，走的时候，您拿回去点、”
    “不了，就在您家喝吧，太客气了。”齐老太太虽然喜欢，但是拒绝了，人家小辈儿的心意，自己不能太贪心。
    “喝茶，喝茶。”老支书对这些知识分子还是有点了解的，他们多数是清高的，很少有跟代老头似的。
    “哎，”齐老太太喝了几口之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支书，钱媒婆，刚才带着她孙子何耀祖去找我了，也确实口头道歉了，不过，我个人的意见是，何耀祖不适合待在这个班里了，他已经影响了其他同学了。”
    “嗯，齐老师的意思我明白，这 也是我的想法，咱们啊，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不能让何耀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整锅汤，您放心，这事儿我回头去老何家说，不会让何耀祖继续上课了。”就是齐老太太今天不来，老支书也会这么做的，他很清楚，何耀祖这孩子已经学坏了。
    “那就好，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齐老太太没想到这么容易，这下子对老支书和靠山村的印象就更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您直说就成。”
    “我丈夫您知道，他跟我是同学，济仁大学物理系的，他也想着给孩子上课，您看能行吗？”齐老太太没绕弯子，直接提了出来。
    “这物理是啥呀？”老支书想了一会儿才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物理也是一门重要的学科，太爷，跟数学和化学并称理工学科的三大基础学科。”旁边听了半天的林立北给老支书解释了一下，不过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老支书就更迷糊了，
    “啥玩意儿？”
    “就是很重要的一门理学科目。”
    “哦，很重要啊？”老支书很会抓重点，“是这样，齐老师也不怕你笑话，您说的这个啥物理，我之前那也没听说过，你看这样行不，我先跟上学校的老师们都商量一下，回头跟您答复。”对于不了解不熟悉的事务，老支书一贯抱着谨慎的态度。
    “行，那有了结果，您告诉我一声就行。”齐老太太倒是很理解老支书的这种做法，也没有不高兴，她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这里肯定有识货的人。
    齐老太太又喝了几杯茶，跟宋大娘她们唠了会磕，才离开的。
    “哎，玉娟，你还别说，这知识分子要是想要跟人好好聊天啊，还是能把人哄得很高兴的，你看着齐老师，平时跟谁也不大来往，但是这村里的事儿，她还都知道，还能说出不一样的想法，厉害。”宋大娘把人送走之后，跟杜玉娟唠叨。
    “舅妈，还是读书好吧。”
    “那是，读书好，老话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宋大娘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这些道理还是知道的。
    “行了，你们娘俩聊吧，立北，跟我出去一趟，找代老头聊聊去。”老支书从屋里拿了一瓶酒出来，喊了林立北一声，就准备出门了。
    “老头子，那你中午还回来吗？”宋大娘把人喊住了。
    “不回来了，我得把今天齐老师提的那啥物理给整明白的，得跟代老头和谭老师好好聊聊。”
    “行，知道了，你去吧，”
    另一边，钱媒婆带着何耀祖回家之后，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奶，这让道歉也道了，没事了吧？”
    “什么没事了吧，你给我站那儿，今天让你态度好点你不停，人家跟就没接受。”
    “管她呢，越是让着这老太太，她越给你赛脸，再说了，奶，我不愿意上啥英语课，整天跟说天书似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咱好好的中国话不说，干啥学这鸟语。”何耀祖一脸的不服气，他这疑问可是问到点子上了，也彻底把他奶奶钱媒婆给惹毛了。
    “干啥学这个？老娘告诉你干啥，干啥，”钱媒婆摸起门框边上的扫帚就开抽了，“还鸟语，老娘告诉你，那叫英语，学了这个你就能进工厂，就能当工人，就能吃国库粮了，你说干啥学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钱媒婆越说越生气，这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
    钱媒婆刚开始动手的时候，何耀祖没有躲，他知道不让他奶打几下的话，这气不能消，再说了，他奶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打不疼的。
    结果没过五下，何耀祖就感觉不对了，他奶这是要动真格儿的了，就开始跑着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