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烛火照亮了柳新的脸庞,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到有些恐怖的脸,许宗让实在是难忍心中恐惧。
一来对方轻易便说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可是从小就掩埋的真相。
除了少数几个人外,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除非是自己的父亲和养父的身边,存在什么内奸!
或者有身居要职的人反叛了!
第二点,则是源自于对方的实力。
“你...”
“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你未来终究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不如这个选择现在提前!”
“什么选择?”
许宗让完全不明白对方所说的,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内心反而越是恐惧。
“当然是一个利你利我的选择。
向朝廷投降吧!
这样一来你还能获得活命的机会!”
“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
许宗让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在和自己开玩笑。
在下一刻他又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寒光,立即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玩笑。
“让我投降朝廷,但你认为光我一个人投降朝廷有什么用么?
南海,不是我一个人的!”
“但是凭借着你的身份,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用你们南海现在的话来说,你可是整个南海的太子爷!”
“你……你竟然敢说这种话!
从你说这种话我就能够认为,你根本就不是朝廷的人!
你究竟是何人?
是不是……老大的……”
“黄二郎!
别拿你家的那套阴谋论套在我的身上!
我现在和你讨论的是正经的国家大事。
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谈的话,那你就去死吧!”
柳新现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废话跟这些人说。
从许宗让这边打开突破口自然是一个高效的方式。
但他也并不只有这一种方式。
从柳新的语气中,许宗让听出了对方不是再说假话。
于是,许宗让内心急转念头,很快就有了一个决定。
但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一伸手便将一颗药丸直接摁住了他的嘴中。
许宗让喉结一动,便将这颗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龙字号的奇毒,接下来你要做出的选择,还请问问这颗毒药的威力。”
许宗让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幸免于难。
柳新也是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怂的一个人。
否则的话在那段记忆中也不可能成为第一个投降的人。
而且通过对方的属性面板柳新也佐证了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
解决了许宗让,柳新对于快速解决南海之事也有了一定的把握。
就像柳新自己所说,许宗让的身份是解决南海问题的一个捷径。
通过许宗让,柳新可以尽力的保护六大寇的行动。
这样一来就可以延缓南海进攻凤阳和湖广的进度。
而他也已经通过自己的途径向帝都示警。
相信代德安看到自己附带过去的计划,一定会仔细的研究,并且有很大的几率采用。
因为这是现在最经济有效的解决南海问题的方式。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柳新不断的控制着许宗让暗中帮助六大寇。
就算是最终注定要被铲除的安三狗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帮助。
六大寇之势在整个南海如同山火,无法快速扑灭,就意味着山火之势越发猛烈。
许宗让也因此受到了诘问,但和柳新所预料的一样,以许宗让的身份,就算整个南海的态势变得这么不受控制,依旧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南海太子爷名不虚传。
而在这个过程中,马大奎虽然依旧昏迷,但封子龄却已经和柳新见了面。
而在柳新的劝说之下,封子龄走上了自己的白马将军之路。
六大寇中,白马将军势头最大,当初封子龄所在的军营被屠杀的案子在隐秘调查组的调查之下,所有的证据确凿,这引起了整个南海军户的愤慨。
原本南海军户过的日子甚至都不比普通的穷苦百姓。
至少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这些南海军户们却不行。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被人奴役的命。
白马将军在困境中挣扎着逃出了泥潭,从那双奴役的双手中挣脱开来。
于是就成为了这些南海军户们的代言人。
封子龄的故事被广泛流传。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仅仅一月的时间便将自己身边的队伍扩展到了两万余人。
甚至其中还有一支千人的骑兵。
当然这少不了许宗让的慷慨相助。
到了这个时候,许宗让越发的觉得自己已经和柳新绑在了一块儿。
此时此刻他即使把这件事情告发出去,就算他的父亲和他的养父不会把他给杀了,至少也会软禁起来。
未来或许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
时间来到了柳新记忆中的一个节点。
在他的记忆之中,在这一天,六大寇的第一人。
也是原本人们极为看好的清水龙王会被真魔教的强者斩杀。
然后他所占领的地盘会在一日之间分分离析。
这也是柳新最紧张的一天。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
在短短一两个月内,柳新已经在南海编织了一张情报网。
虽然传递消息的速度并不快,但胜在稳妥以及准确。
所有的情报来源都是柳新亲自开辟出来的。
原来的锦衣卫和东厂都被他舍弃了。
就算这些人中还有忠于朝廷的,他也不会去一一筛选,他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次日凌晨,因为柳新要这个情报要的急,因此传递消息速度也很快。
当柳新拿到情报的时候,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这些日子他往来奔走,为的就是改变自己记忆中的那种绝境。
六大寇都还存活着,尤其是清水龙王。
他的实力不仅没有变小,反而在这一夜攻城拔寨,又下两城。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安三狗手下内讧,导致所属于他的势力被分化了一块出去。
这帮人为首的自称为顺天王。
不过在短短两天之后遇到了小七他们的山匪军团。
被拿来当成了练手的玩意儿。
近万人的顺天王军被一群山匪打的丢盔弃甲。
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溃败了。
小七他们的山匪军团也在第一次的大胜之中培养起了自信心。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举起了自己的匪旗。
对于整个南海而言,这就是第六寇,马大奎的山匪。
毕竟在山匪联合会之前,南海之地最大的山匪就是孙占山和马大奎。
孙占山投降了南海士族,当然剩下的匪就只剩下了马大奎。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南海各大氏族也已经意识到了六大寇问题的严重性。
许宗让带着数万兵将围追堵截,但因为南海氏族各大家族之间意见不同,总是有争执。
因此许宗让总是落后六大寇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
这也就成为了许宗让拖延的借口。
不过到底南海士族都不是傻子,最终由越国公出面,许宗让这才有了明确的目标。
而最终的目标和柳新预判的一样。
安三狗!
作为唯一百姓褒贬不一的六大寇,他也是唯一柳新不一样继续存在下去的六大寇。
倒不是说他本人有多么十恶不赦,而是他贪图享乐,基本没有管束手下,也导致他直属之部队,灭贪官,斩皇亲,给了一方百姓些许的恩惠。
但剩下的人却在放纵之中越演越烈,搞得所属之地民不聊生也有。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初,南方自是淅淅沥沥小雨不停。
在柳新的记忆中,这个时候,南方已经基本解决六大寇的问题。
准备出兵两路北上了。
可如今,许宗让只是刚刚剿灭安三狗。
其余五大寇更是隐隐在吞天贼兵马大奎的带领下有聚合之势。
就算是被剿灭的安三狗的势力,也只是将那群安三狗麾下的害群之马绞杀了干净。
柳新毕竟还是留了安三狗一名。
不过对方也的确命不该绝,许宗让大军赶到的时候,当地百姓不少人暗中出手,协助安三狗逃离。
不过安三狗这一次逃离之后,身边已经没几个跟班。
王爷的瘾也过完了,往后应该可以老老实实生活了。
剩下的五路贼兵,吞天贼兵和白马将军的势力已经基本合在了一处。
而清水龙王和旱地龙王也是差不多合兵一处。
只有剩下的张家阴族隐藏暗中,虽然人数最少,但却是堪比白马将军麾下的精锐。
这五大寇之兵力总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十万!
南海士族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否则这五大寇会有尾大不掉之势。
要不是六郎发现得早,山匪四大天王之二就要被毒死了。
隐藏在南海的江湖势力,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初见端倪。
星宿派,号称天下第一的用毒宗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他的爪牙。
不过有六郎护驾,一般的毒对于山匪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狗三儿和小七借此又加深了山匪大军的凝聚力。
反观清水龙王和旱地龙王,他们的麾下都有重要人物中毒身亡。
这也让五大寇的进展缓慢,没能汇聚在一起。
许宗让到底不能彻底听从柳新的吩咐,柳新也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他便也不强求许宗让,柳新现在已经出现在了浙江。
他要证实一件事情。
他记忆中,南海最后的落败,不在于钱粮,不在于江湖,而是在于……
民心!
在浙江,柳新去了黄府门口,看到了将来将往,往来如织。
见到了秣兵历马,整装待发的军队。
不得不说,南方的确兵多粮足。
如今南方最低等的兵卒每日所得钱粮都比得上锦衣卫校尉的水准。
锦衣卫的俸禄可是冠绝天下的。
而且就算是普通的锦衣校尉缇骑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八品武官。
而军中兵卒,可是不入等的。
可见如今南海军方兵卒待遇之优渥。
这也让如今三十万的南军出奇的齐心。
对于南海士族的指挥可谓是如臂指使。
但柳新却清楚,这只是用钱粮强行支撑住的令行禁止。
真正的民心依旧不在他们这里。
当民心彻底坍塌的时候,这三十万军众就算是用再多的钱粮也挽留不住。
而现在这种民心的坍塌尚未见端倪,出现端倪的时候,这一切都被暗中的某只大手给牢牢攥住了。
当然柳新的记忆之中没有那双大手的主人是何人的记忆。
但从一些蛛丝马迹,柳新已经有所发现。
“毒虓”桑窑。
“你小子,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修为竟然精进如此!”
桑窑拿着一壶酒,坐在浙江号称第一楼的花楼屋顶,看着一轮圆月,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
夜夜笙歌,粉红歌舞!
“前辈,消息偶有所得,不足为道。”
柳新同样出现在屋顶之上,手中提着两壶美酒。
“嗯,好酒!”
桑窑取出柳新带来的两坛子酒,不用打开酒封。隔着坛子就能闻出这酒的好坏。
“说罢,来找我为何?”
“前辈,小子我知道前辈和您背后的势力正在谋划着一桩大事。
小子就想知道,您和您背后的势力能否将这南海的百姓都保住!”
桑窑没想到柳新竟然会这么说。
他更没想到柳新竟然已经看破到了这一步。
就这么愣了半晌,桑窑突然打开柳新带来的一坛酒,浅尝了两口之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小子啊!
老头子我不妨和你直说吧。
我们或许做不到你想象的那样把整个南海百姓都保护起来。
但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不过老头子我倒是好奇,老头子这边的势力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你家那个师傅,还是代德安,亦或者是米雨松?”
柳新听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对方这句话的意思其实颇有玄机。
对方明显没想过是他自己知晓的这一切。
但是按照原本的进程,如果他没有那些神奇的经历,他的确没有那么快发现桑窑以及他背后势力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
之前柳新就提到过。
整个南海有几大因素是最终导致南海失败的。
其中最终导致南海失败的,便是【民心】。
南海失了民心,最终肯定是会失败的。
而得这个民心的,却是一直隐藏在暗中的……许州郡王!
许州郡王,竟然是隐藏在最暗中的那头猛虎!
都说诸多郡王之中,许州郡王最是贤良,属地之中可谓是太平一片。
就这样一位偏安一隅的太平王爷,竟然在暗中搞了那么多事,实在是让柳新不敢相信。
但现在从桑窑口中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柳新反而觉得有释然。
毕竟很多不理解的事情最终都串了起来。
就比如洛神山庄的事件。
获得记忆之后对于洛神山庄,柳新获得了一些原本并不知道的细节。
许州郡王应该是非常努力的,在洛神山庄的事件中起到了一个延缓的作用。
如果没有他参与其中的话,或许洛神山庄事件之后,蜀国公就已经彻底反了吧。
不过蜀国公延迟反叛,对于许州郡王又有什么好处呢?
整个天下其实是有属于自己的弊端的。
就比如南方的军户制,屯田制,地主士绅的巧取豪夺。
北方的军镇固然是抵抗北蛮的一道坚强屏障。
但同时也是军阀盘根错节,培养自己势力的温床。
如果不是北方边境的这些将领本就是原先最忠于正阳的那几位老将之后。
或许此时的北方边境应该已经乱了起来才对。
整个天下其实从康阳帝时期就开始存在许多的隐患。
因为康阳帝和旭阳帝都想对这个天下,这个国家进行改革。
他们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弊端。
试图将其纠正。
但纠正一个这么巨大的错误,需要面对的阻力和困难是无穷无尽的。
也是因为他们的这一番举措。
才让一些野心家看到了希望。
就比如蜀国公,南海士族还有许州郡王。
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从柳新的角度来看,其实如果整个变革起始发生在旭阳帝登基以后,或许整个天下还能够更加平稳的度过。
康阳帝时期,能够完全忠于皇帝,又有能力的人其实并不多。
不像旭阳帝的身边,吴国公,秦国公,米雨松等人都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安民的强臣。
康阳帝时期的吴国公其实并不受太多的重视,背景在他的上面还有几位老将。
秦国公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显露峥嵘,但康阳帝一直都非常在乎经验。
不像旭阳帝,喜欢挖掘和使用年轻人的潜力。
桑窑看到柳新在沉思着。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许久之后,柳新将脑中复杂的思绪抛开,回过头看向桑窑。
“前辈,小子有一个疑惑。”
“但说无妨。”
“如今的南海局势,你们准备怎么做?”
“虽然整个南海不得民心,但却占据了军心,粮草以及江湖。
就算是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这一个个的难题。
所以我们应对的方案只是等等到他自然而然的衰竭。”
“所以前辈是认为南海会后继无力。”
“其实整个南海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他们拥有海量的粮草。
这么多年,或许有上百年的时间。
南海士族都在剥削着底下的民众。
上百年的剥削之下,南海士族们所积攒的粮草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每一位地主的地窖之中都有足够他们吃上数十年的粮食。
而饿了上百年的百姓们,军队们,在面对突然有一天不愁吃穿的时候,他们会拼命的守护住自己的这份权利。
百姓和普通的士兵目光短浅,但这怪不得他们。
这是因为每个人所身处的环境不同,所能看到的就不相同。
但正是这种激励,足以让南海士族在自己的粮草供应消耗殆尽之前,让这一些军队这些士兵们对他们忠心耿耿!
所以我们只能等等到他们粮草捉襟见肘。
等到他们发不出足以让士兵们忘记一切的粮草之时。”
“但这样一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命丧战场,多少生灵涂炭!”
柳新道。
桑窑有些奇怪的看着对方。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一个菩萨心肠的慈悲之人!”
“小子我并不是什么圣人。
我只是想要尽快解决这一场浩劫。”
桑窑突然皱了皱眉,对于像他这样的人精来说,光是从柳新的这句话就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似乎很着急,想把南海的事情给解决掉。
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柳新心中格登一下,面对这样的老银币,果然是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任何一点破绽都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天下将要迎来巨变,西方的异族将会入侵这样的事柳新又怎么能够直接说出口呢?
如果说出来的话,恐怕对方会认为柳新是得了什么妄想症。
但是下一刻柳新又反应过来。
他不应该这么想,他不应该把自己的先知和自己的智慧看成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这个天下还有这么多的老银币。
他们的智慧,经验,不是柳新这种年轻人可以揣度的。
于是他抬眸,看向对方。
“前辈可知,西方异族?”
桑窑神情略微有些吃惊。
但很快他要俨然一笑。
“没想到连这个你都知道。”
这下可轮到柳新吃惊了。
“前辈或者说您背后的实力早就已经知道西方异族的事情。”
“这件事情如果你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说的。但如果你知道了,那不妨就聊一聊吧。”
顿了顿,桑窑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开始道:
“你是不是认为整个天下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个神秘的西方国度?”
柳新虽然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他的心里。
西方异族才是正阳最大的心腹大患。
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斗了。
相比起来不管是蜀国公也好,南海士族也罢,都只是一场内斗。
“你是不是认为我们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区区的内斗内耗而已?
相比起这外部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但我要告诉你,其实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像我们只是某位人物的马前卒,你是皇帝的,或者说是圣宗那位的马前卒。
而我,则是我家大人的。
有的时候你要相信他们的眼光远比你要看的长远!
就像时至今日,南海的反叛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传来朝廷平叛的消息?
如果换做是你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是不是早就已经派出军队,镇压南海不臣之心?”
柳新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