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僧袍在身，远远的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头上九个戒疤，面容给人一种老实相。如果不是双眼中那化不开的红光和煞气，这身扮相还真有几分佛家的慈悲之意。
    燕洪霞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血衣僧人，手中剑握得更紧了几分。眼神凝重的盯着对方，心中打鼓，看这威势，自己全力出手也是没有半分胜算。
    杨戬微笑以对，伸手一挥，将昏睡过去的王子平凭空托举放回他的房中床上安睡。又抬手虚引，示意对方于边上青石上安坐。
    阴山鬼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边上紧张不已的燕洪霞一眼，又目只是紧盯着杨戬。直觉上这才是自己平身大敌，虽然感不到一点点强者气息，心神中就像面对一个普通凡人。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来我般若寺有何贵干？”阴山鬼王来到槐树下，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佛礼问道。
    巨大的槐树随风摆动，当阴山鬼王来到时，一股喜悦之情传出，却是树灵感应到它的到来。
    “道友！你生平之事，我心中已经明了。你生时，你的佛没有渡你。你亡时，你的佛也没有救你。你现在虽然还作僧人找扮，但心中最恨的却是你心中的佛。当然，也恨这世间活着的万物生灵。还请安坐，你我可以论道一番，也许可解你心中疑惑！”
    杨戬依然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抬手让其安坐。
    阴山鬼王一抖血色僧袍，坐于边上大青石上。
    燕洪霞随着对方动作移动目光，眼都不敢眨动一下，生怕对方爆起发难，随时准备应对。
    “我为僧时，做尽善事，常颂我佛之名，不敢轻伤蝼蚁之命，时时以善生善行修持自身。然我落难时，我救过的凡人伤我，我敬爱的国害我，我心中的佛弃我而去。手持屠刀，命令屠杀我等的正是我佛认可的世间真佛！我想请问施主，我恨这天，恨这地，恨这人间，恨我敬的佛，可有错？”
    阴山鬼王眼中红芒闪动，似乎又回忆起那日在这树下被弘法镇压动弹不得，让几个凡人士卒斩杀的情形。神情有些扭曲，问出的话语也是变得尖厉。
    “你错了！你所求的都是假佛，真佛自在你心中。佛是智慧，是觉悟，是你自身灵魂的升华。不是那庙宇中泥塑的假佛，也不是那妖孽扮作的所谓佛。我可以是佛，这树是佛，这风可以为佛。花鸟鱼虫可以为佛，世间万物生灵也可为佛。但这万物和我所化的佛与你无关，对于你来说，我们的佛与你都为假佛，你的真佛就在你心中！”
    “你可知，佛渡的苍生万生，皆是自渡，哪有外佛渡你之理！人不自渡，神佛难救！你若自渡，以善心善念纯净自身，则可立地成佛！你以善行善念对人，对万物，对国，又哪里需要对方也同样以善行善念回报。你所行所为都是为了修持自身心中的真佛，又与那世间万物，人间生灵何干？”
    杨戬盘坐于青石之上，口中缓缓道来，一番论佛之语，化为天音直入心灵。
    “我现在已经是地府枉死的厉鬼，满身血光煞气，一腔恨意绵绵。鬼气森森，恶意翻腾，又怎可成我心中真佛正果？我每日里身处地狱受万般磨难，早已魔根深种，如何回头？只想杀尽世间，屠尽苍生，将这污秽人间化为阴间净土！你身而为人，是否要来阻我？”
    阴山鬼王身上黑气升腾，翻滚不休，口中魔音贯耳，只让人心神动摇。
    燕洪霞在对方魔音一起之时，就感觉心神晃动，一股杀心恶念不由得就升上心头。眼中悄然泛起一抹血色红光，却是被魔念浸染，有了一丝入魔的征兆。
    “醒来！”一声轻喝传入耳中，如洪钟大吕，震动心神。燕洪霞只觉心神一清，缠身恶意魔念消散无形。反应过来后，瞬间大汗淋漓，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你着相了！存在既是道理，万物生灵若要修行觉悟，又怎可将心灵自入牢笼。天地间，有阴，就会有阳。有善，就会有恶。有人，就有妖魔鬼怪。你若入魔食人，一心为恶，害的是你自身，毁的是你的道果。你问我是否会阻你屠尽苍生，魔化人间。我不会阻你，只会出手灭你魂，扬你身，让你消散世间，星点不存。”
    “只因，我身而为人，你害人，屠尽苍生，这苍生中就已经包含了我。我若不灭你，又如何念头通达，直入彼岸？最关键的就是，你无论是神魔妖鬼，都动摇不了我分毫。我一心求道，只修自身，永不为外邪所侵。你的魔动不了我，你的佛也同样动不了我。不能动我心神的，在我眼中就可归于无，不存在的又如何来让我动摇？”
    杨戬听后，还是笑呵呵的回答对方，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反观边上燕洪霞，早已盘坐于青石之上。将巨剑托于双手之上，手中结印，紧守心神，关闭五识，静心凝神。入定中，以阻魔念，却再不敢放开心神，听这两人论道。
    其实这不光是平常的一问一答，还是两人修持道意的比拼。谁的道动摇了，谁就会一败涂地。这种比拼虽不凶险，但对修行的人来说，却是最为要紧。你的道输了，就证明是错的，千万年所走的路，也就白费了功夫。对方胜了，在你眼中，他的路就会取代你的前路。对方就是你的先行者，你也会成为对方的信徒。
    在这佛家之中，就是渡化，是发扬佛理，传播并坚定自身修行前路，本身就是佛家的一种修行之法。
    在阴山鬼王此时眼中，对方一直处于上风，而自己屠尽苍生，将人间化为阴土的魔道却已经落了下乘。
    可惜，它从一开始就错了。杨戬不信佛，也不是这世间任何一种修行。他信的就是他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是这世间的生灵万物之一。无论它和杨戬的理论之中，是输还是赢。只要它在本质上没有杨戬强，就注定是输。
    按杨戬心中的想法，论赢了，它就入了自己随手划下的道。论输了，就一掌灭了它，也是最直接的方式，了却因果。只要它坐下来，就已经输定了。
    我身处界外，冷眼静观世间万象，随心随意行世间路。连这世界都在我掌中，随时可灭。身处界内的你，又有何倚仗与我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