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扯远了。”
叶钧此时已有头绪,也是看赵缜如此滔滔不绝,有些不符他道骨仙风的形象,所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叶钧有意引导话题,便直截了当说道:“铁前辈曾向英宗皇帝进献宝物,不知赵先生可曾耳闻?”
“献宝?”赵缜略一沉吟,抚须思考。
见他神情无虚,不似作假。叶钧也不婉转,直接和他说明了前因。
“贼人专门入宫,只偷了一方铜片?”赵缜听罢也觉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他参悟了叶钧来此的真正意图。
“大人,是在怀疑敝庄?”
要说有谁知道近百年前铁尚饶献宝一事,那么最有可能的非即墨山庄莫属。故而,即墨也最有可能清楚那铜片的价值,并去取回来。
叶钧闻言,坐直的身子往后一靠,不发一言地看着赵缜。这让赵缜倒吸一口凉气。
要说以往也有锦衣卫登门,但那都是情报上的买卖,最多也就是赔本赚吆喝。这家大业大的,也还赔得起。
可一旦上了锦衣卫的嫌疑名单,那多大的江湖势力都是扯淡。
见叶钧一改刚才的和颜,赵缜忙起身作揖:“叶镇抚使!此事可说不得笑啊。”
“赵先生,贵庄与铁尚饶渊源之深,又素来消息灵通。试问除了贵庄,还有谁能知道那东西在宫里的事?”
“大人,这事年代久远,我们还真不知道啊!”赵缜忙撇开关系,转念一想又道:
“真要说谁能知道,那也得是许知慵一脉!他是太师公大弟子,跟在其身边的时间更久,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又或者是三师公一脉。虽然入门较晚,可太师公晚年入郁洲山,收了三师公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其仙逝,也是被三师公埋葬在其郁洲山上。而且郁洲山不问武林纷争,确实是太师公最可能提起旧事的地方。”
见赵缜一股脑吐露如此之多,叶钧与蓝梦对视一眼皆轻轻点头。他们相信,此时赵缜不太可能说谎。
至于他提到铁尚饶的其他徒弟,叶钧一时也不能确定。总还是得调查一番才行。
只是今日话已至此,他们也不觉得还能从赵缜这儿得到什么了。
当下便要告辞,但又念及赵缜今日确实说了很多,很是配合。
叶钧也就客气一下,极尽场面话之能事与之辞别,以此来顾全其即墨山庄大弟子的脸面。
听得叶钧似乎放下了刚才的怀疑,鹤须翁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两人由鹤须翁陪同着,一路出到门口。
“赵先生,今日真是多有叨扰了。”叶钧出来之后,便把他的匣子再次绑到马背上,随后向鹤须翁拱手说着。
蓝梦也向其颔首示意,便要告辞。
谁知鹤须翁闻言,却朗声笑道:“哪里哪里,能为大人解答一二,是敝庄的荣幸。”
叶钧并不想沉沦在客套话里,当下也没搭话,只是含笑抱拳。
而见叶钧即将要走,鹤须翁又走了近来,似乎还有什么要说。
叶钧二人也看了出来,再一回想,似乎鹤须翁从正堂到门口这一路,确实不太对劲。
叶钧二人对视一眼,蓝梦即打破沉默,问道:“赵先生,可还有什么嘱咐?”
“蓝姑娘说的哪里话,赵某一介江湖草莽能有什么嘱咐。”说着,鹤须翁转向叶钧,似乎在心里纠结许久一般。他说道:“其实自两位方才进门,我便好奇叶大人手中这口剑匣。只是方才说着正事,不好相问。”
叶钧听罢,伸手去抚剑匣。
蓝梦也看向叶钧,她自离京之后都没有问过剑匣之事。即使她也好奇,为何叶钧出门要贴身带着。
“赵先生,好奇什么?”
“赵某人好奇,我今生是否有幸,能够一睹剑神之剑。”鹤须翁终于把心中意图吐露出来,顿时感觉释然。
“剑神之剑……”叶钧拂过剑匣,口中嘟囔着。其实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这四个字。
算来,叶钧到京城已经十年左右。这段时间,这柄剑一直被他藏在床板夹层。他每日都需要察看,故而此次离京他也带在身边。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父亲也这样,所以他也这样。
起初他还不知道,自己家世代掌管剑谱与剑,是因为什么。
直到他在陆府时,听到一些传言。说是他成名一战之后,被《玄英榜》列为第一剑客。
而关于他的剑法与他用的那柄剑,也从当时侥幸逃命的人口中流传出来。
剑神少瀚离后人——照晚庄庄主少辂听闻之后,确认了那是少瀚离晚年所铸归墟剑。
一时间,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因为自少瀚离晚年封剑,百年间已无人能一睹其存剑之风采。
至于归墟剑为何不在照晚庄而在叶家,少辂也没隐瞒。
剑神晚年封存神剑之后,又游历四方遍寻奇材,用以铸剑。而后成者四,未成者一。
时逢所谓的洪武三十五年,剑神急归应天,而后殁于永乐帝入主应天之际。
当其时,四剑逸失,而未成之归墟剑并未被少瀚离带回应天,而是被其托付给好友保管。
故而,叶家世代守着剑与剑谱,直至叶钧。
叶钧当时在陆府,知晓了这一切因果。
他万分愧疚。
因为剑神可以相托。而叶家世代守护,也更无一人偷学剑神绝学。这是他叶家历代风骨!
可叶钧自己呢?自己偷学了归墟剑法,用归墟剑杀人无数,他惭愧了。
叶钧觉得自己对不起历代先人。
而“剑神之剑”四字,令他如芒在背,时刻警醒着他。
可他又谨记着父亲的嘱托,他要保管这柄剑,不能有失。
如今赵缜提及这四字,令叶钧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这世间,或许没人能明白其心中苦闷吧。
沉默许久,叶钧翻身上马,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今日恐怕要让赵先生失望了。”
话毕,叶钧策马而去,蓝梦紧随其后,周遭唯有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