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举世皆欲
作者:耕慵   歧涯俱是转蓬身最新章节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世之毒瘤剖之若不净之,乃取祸之道也。”楚江东高喝一声,回怼了柳仲。
    其言下之意,便是作恶者都该杀绝,不杀绝便还会继续生恶。
    因为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
    他这一番话,无疑又将几人今日所为抬上了道德高地。
    这是无意义的理念之争,理念之争只在于对立,不在于对错。
    这些情况,古金匀都看在眼里,但他此时的身份不会开口。
    倘若古金匀能以叶钧的身份示人,那么他会怒斥在场所有人。
    以恶制恶,非智者行径。世间自有公断,朝廷自有法度,岂可逞侠私杀?
    什么?
    你说叶钧也杀人!?
    拜托,他可以说是在执行公务,可在场诸人呢?
    当然了,古金匀此时是选择沉默的。
    否则这无意义的争论将会无休无止,因为楚江东一定会提出质疑:若世间公断、朝廷法度有用,哪里轮得到他们在此逞侠称雄?
    古金匀知道,这是千古无解的问题。
    但他不知道,世间冲突向来只有一种,那就是欲望。粉饰过的叫做理念之争,不加粉饰的说法就是利益之争。
    理念之争的本质就是维护利益。
    利益是什么?利益是人所即得的一切与未得的一切。对这一切利益的保有与索求,都可称之为欲望。
    生命最本能原始的欲望是求存。在此基础上,才会滋生出其他更高级的追求,所有的追求其本质就是欲。
    当原始的欲碰到了另一个原始的欲,便会出现冲突。
    比如一个即将饿死的人,遇到另一个即将饿死的人,是不会分享食物的,他们只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变成食物,为自己求存。
    又比如一个温饱但却拖家带口的人,遇到另一个谋求温饱的人,也不会分享食物给对方。他们只会争夺,一个是为自己在乎的人求存,另一个是为自己求存。
    而满足了求存的需求,世人会自然而然地滋生其他需求。其他需求的滋生,促使人变得有别于一般的禽兽。
    再比如一个谋求温饱的人,遇到另一个谋求温饱的人,他把食物分享出去,那么他所谋求的就绝不止于温饱。
    物质、权势、名利、精神,这些是每个人都会慢慢滋生的需求。有了达到需求的这个欲望,世间就少不了发生争夺冲突。
    恰如此时,水匪为了自己的利益,长剑弘他们为了百姓的利益,这是欲望之争的延展。
    是的。欲行侠事,这也是欲,一种精神上的、被粉饰过的欲。
    可以说,是欲在推动一切。
    可在场之人,都没有想过这些。在他们看来,今日的局面就是简简单单的善恶对决。
    长剑弘三人在惩恶扬善,柳仲等人在讨个说法。
    冲突,一触即发。
    这是古金匀拦不住的冲突。因为他此时在长剑弘眼中,也是匪人。
    柳仲率人冲杀上岸,长剑弘三人纷纷出手。
    古金匀一跃而起,护在了柳仲身边,这才是他的正事。
    长剑弘没去理会那些匪众,他直接对上了古金匀。虽然他明知自己不是其对手,但依然选择了正面较量。
    柳仲就在古金匀身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那一柄铁骨扇,可不止是扇风用的。
    铁骨扇一展,锋利如刃、扇面如盾,在柳仲手中翻转旋切,可谓是变幻莫测。
    此时,楚江东和白衣都在对付匪众。见得长剑弘以一敌二,白衣不由担心。
    于是白衣抽身而出,便朝柳仲偷袭打去。
    柳仲正和长剑弘交锋,猝不及防白衣攻势,被斜斜一刀砍在肩上。
    也是白衣不擅刀剑,下手的力度虚了几分,才没给他膀子来个一刀两断。
    柳仲突然吃痛,还不及叫出声,已回手使铁骨扇打飞了白衣的刀。他这一转身,却将后背露给了长剑弘。
    长剑弘一剑刺出,但听得一声脆响,他的佩剑竟被生生斩断。
    原来是古金匀。
    古金匀原本也没有卖力,只是护着柳仲。但不想白衣偷袭伤了柳仲,长剑弘此时还要再补一剑,那古金匀可就得出手了。
    所以古金匀蓄力一剑,直接砍断了那满是豁口的长剑。
    剑断,长剑弘又见古金匀飞身而起,一脚直朝自己面门横扫而来。他略退半步避开,当即拳打脚踢贴近了古金匀。半臂的距离,古金匀的长剑也施展不开,只好拳脚相迎。
    却说柳仲,他肩上有伤,可也忍了下来。见得白衣兵刃被打飞,他觉得自己还有胜算,于是合扇为尺打将过去。
    白衣腿上功夫更好,见他过来干脆不去捡刀,使腿法如鞭打去。
    柳仲艰难招架,如今那痛感已经渐渐袭来,他对阵白衣已落下风。
    楚江东一柄柳叶刀,把上岸的水匪砍翻无数。那肃杀的气质,与他平常不同,这是在军阵里拼杀过才会有的。
    至于平时那饱读诗书的道人,与此刻肃杀的刀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这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问题。
    一人一刀,震慑了匪众。
    楚江东再回头去看长剑弘和白衣,当即提刀去助阵长剑弘。
    因为白衣毫无疑问已经将柳仲踩在了脚下。
    古金匀察觉到了楚江东,但他被长剑弘贴身缠住,一时也脱不了身。
    古金匀瞥见了如电般的寒光。
    那光芒很快,转瞬已至。如此短暂的光,在这漫长的夜里,显得是那样的弱小。
    那是楚江东的刀光。
    柳叶刀朝着古金匀的额头劈下,此时古金匀正和长剑弘贴身较量拳脚。
    他预判到了这一刀,手作擒拿捉住了长剑弘的肩头,其右足左探一步至长剑弘右脚跟后;两人双脚互绊,古金匀化擒拿为推手,电光火石之间便把长剑弘推得后仰。
    古金匀顺势俯身避刀,楚江东那柳叶刀就结结实实砍在了其背后剑匣之上。
    长剑弘被这一推,身子失衡后仰而下。其右足还扎根般稳稳定着,左手撑地如墩,其整个身体此时宛如拱桥。
    长剑弘将重心压在了左掌之上,他要翻转身形,腰未动而右腿已如断弦之弓绷直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