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天空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谯郡外战场的轮廓开始在晨光中慢慢显现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烧焦尸体的刺鼻气息,令人感觉能把肠子都呕吐到胸腔里,甚至脱口而出。
一望无际的谯郡北城门外平原上布满了黑压压的晋军士兵,好像潮水一般迅速涌来。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
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满身殷红的士兵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搏斗,一边举刀猛砍,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撤退至北门的苻融,依仗幽州刺史郭庆手下还有三十几万少数民族兄弟部队,妄图做最后的反击。
大将张蚝、梁成也随着败军退到了北门,让他增加了些许安慰和勇气,但令人恼恨的是俱难和彭超已经不知了去向,失去了联系。
于是他令郭庆组织幽州军排好阵势,让溃败残军暂时退往后方,准备应战。
陈望在城头上看得清楚,绝不能让幽州骑兵摆好阵势,这样他们的颓势就会被终止。
他想起了父亲陈谦的兵书上讲:“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意思是军队治理有序或者混乱,在于其组织编制;士兵勇敢或者胆怯的士气,在于战场上的态势;部队强大或者弱小的战斗力,在于部队日常训练所造就的内在实力。
于是命江绩、柏华、谢琰、殷仲堪四人率领城中剩余的四万军兵中的三万,从北门出击,配合谢玄大军。
又令军兵在北城头架上几十面战鼓,一起敲了起来。
一时间战鼓隆隆,大地震撼。
厮杀了一夜的晋军士气大振,大家知道这是解围谯郡的最后一战了。
战鼓声,喊杀声传出好远,震荡着生生不息的涡水。
初升的太阳还是红彤彤的颜色,撒下柔和的光辉,每人身上都有层淡金之色。
可淡金之色下,殷红的血水不停地涌出,长枪戳出,砍刀折断,一批批的人倒了下去,随着江绩等人率军杀出,北门外的平原上很快又陷入了一场更大的混战之中。
张蚝和梁成双战陈顾,堪堪打了个平手。
而桓石虔率领的荆州军却异常勇猛,陈望在城头看得明白,秦军中一杆牙旗上写着“凌江将军——朱”的字样,旗下一员秦军大将,黑甲黑马黑战袍,头盔上飘着雪白的翎羽,正手舞长枪率领麾下骑兵,像一团黑云压向桓石虔,企图阻止势不可挡的荆州军向秦军腹地冲来。
乱军丛中,二人很快相遇,双马错蹬,只一个照面就被桓石虔劈于马下。
晋军士气更加提升,江绩军,陈顾、毛安之军,荆州军和北府兵分四路驱赶着十数万秦军败溃队伍杀进了幽州军阵中。
苻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败溃之军加上晋军的玩命攻击还是冲垮了刚刚组织起来的幽州军阵脚。
由人高马大,嗜血杀戮着称的北方游牧民族组成的幽州军不知所措,是将这些败军一起斩杀还是放他们过去,瞬间败军的战马和幽州军的战马撞击在了一处,一时间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晋军无不奋勇争先,犹如狼群闯入了羊群,连砍带剁杀得秦军哭爹喊娘,纷纷后退,后面的见势不妙,拨转马头败逃而去。
苻融最为倚重的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剽悍勇猛的各民族幽州骑兵最终也逃不过这个“势”字。
在陈望和谢玄默契的配合中,经过一夜的浴血鏖战,看似不可战胜的氐秦六十五万大军最终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陈望站在谯郡北城头上,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目光所及,到处是披着残破战甲的尸体,断肢残臂,烧焦的旗帜,插在地上的箭矢……还有几十匹无主的战马嘶鸣着窜来窜去。
陈望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从去年十二月初九到今天的三月十三,历时三个多月的围城结束了。
自己一百多天绷紧的神经还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他转身对身边的郗恢下令道:“道胤,组织军兵和城内青壮劳力出城打扫战场,缴获的兵器、辎重入库。”
郗恢领命,下了城头。
陈望也骑上紫骅骝,率领几名亲兵下城向郡衙奔去。
来到郡衙大堂,顾恺之起身相迎,清瘦憔悴的面庞上露出了难以掩饰地笑容,拱手道:“前军将军,听闻我军与援军会师,大破氐贼,一举解围。”
陈望脚步带风,连飘动的战袍都着兴奋之意,他微笑着点头,坐在了座榻上,边道:“长康,你考虑一下,回头给朝廷写奏章吧,再附立功人员名单一份,另外,去安排饭食,招待奋战了一夜的将士们。”
顾恺之一脸苦笑,问道:“前军将军,我们哪还有粮食了……”
“啊……哈哈哈……”陈望猛然醒悟,不禁仰天大笑。
这就尴尬了,头一回儿,谯郡难为无米之炊了,只有空着双手欢迎大家了。
正笑着,有军兵跑上堂来禀报:“报前军将军,追敌大军已返回,快进城了。”
“好!”陈望答应着,站起身来,带着顾恺之一起向郡衙外走去。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北城门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一大帮将领带着军队从远处奔驰而来。
陈望站在大街中央,举目望去,最前面骑在乌骓马上的是陈安,他左右是一黑一白两名大将,左边陈望认得是黑面环眼的桓石虔,右面是一名三旬上下白脸清秀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