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慧？你怎么了……”陈望心痛不已地问道。
    “夫君，我想念建康的父亲、母亲和弟弟们了。”说着，王法慧把脸深深地埋在了陈望的怀里，不肯抬头。
    陈望闻言大惊，第一反应是府里谁责怪她了，或者是谁背地里欺负她了，但想想也不可能啊。
    于是耐心地问道：“法慧，到底怎么了？说来我听听啊。”
    “她们，她们，都在后院令姜阿姐房中看你的儿子，没人理我，我又没地方去，只得来了中院。”王法慧哽咽着道。
    陈望不禁哑然失笑，“法慧，你都多大人了，还和儿子争风吃醋……”
    王法慧猛然抬起头，挣脱了陈望的怀抱，娇嗔道：“哎呀，我不是和小秋宝一般见识，人家是想生孩儿了嘛…...”
    “啊，啊，哈哈，你我还年轻，我们继续努力，哈哈哈……”说罢，陈望抓住王法慧的手，就又要往怀里揽。
    这时，又一个雪球砸在自己后脑勺上，这次的雪球力道比较大，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陈望转头，看向几个小孩子，怒斥道：“你们是谁家孩儿？为何如此顽劣，还不速速退下！”
    这时，其中一个小男孩儿从雪地中踉跄着跑了过来，边跑边尖厉地喊道：“义父，义父回来了，义父回来了！”
    陈望定睛一看，白色羊皮长袄中只露出一个冻得粉红的小脸，正是拓跋珪。
    “哦，是涉珪，你们去花园打雪仗嘛，那里没人，你看看，万一打到你义母怎么办？”陈望见是拓跋珪，怒气消了一半，责备道。
    边说着，边俯身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雪球，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份量不对，用手碾碎，里面竟然包了一块小石头，不由得勃然大怒。
    打在自己头上也倒罢了，万一刚才打在身后的王法慧脸上，那就不堪设想了。
    那不就如同打碎了一件青花精美瓷器一样嘛，那可是建康第一美女。
    “谁扔的？是谁！”他一边环视着几个孩童一边怒斥道。
    听到陈望的呼喊声，从外院跑进来几个家丁，其中还有穆崇，踏着积雪来到陈望面前，躬身施礼道：“拜见平北将军！”
    陈望压抑住了怒火，伸出手掌，给他们看石头块，语气依旧严厉地道：“你们看看，他们几个在中院用这个打雪仗，如果打到了夫人怎么办？如果打到了谯国夫人怎么办？你们知罪吗！”
    穆崇和家丁们一看陈望真的发怒了，赶忙一起跪倒在雪地里，穆崇连连叩首道：“都是小人管教不严，请平北将军责罚。”
    这时，几个孩童也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站成了一排。
    “他们是谁家的孩童，还不遣出府去！”陈望呵斥道。
    穆崇抬起头来，低声禀报道：“平北将军临视察之前命我找几个北地部族孩童……”
    “哦……”陈望蓦然醒悟，这是自己命令穆崇找的几个鲜卑孩子，忙碌了几个月加上盛怒之下，全给忘记了。
    于是平息了心中怒气，低头温言道：“你们几个起来吧。”
    王法慧在旁劝道：“夫君，一路鞍马劳顿，快回房歇息吧。”
    陈望向她点了点头，又转向穆崇问道：“这三名孩童都叫什么名字，是何部族的？”
    未待穆崇开口，拓跋珪拉过一个瘦弱的孩童，尖声尖气地喊道：“义父，我来禀报，他叫长孙肥，今年十一岁，是我们鲜卑人。”
    然后又拉过一个胖乎乎的孩童，大声道：“他叫叔孙建，今年十三岁，是高车族人。”
    最后指着一个个子高出他一头的孩童，说道：“他叫安同，是粟特人，十岁。”
    然后拉着陈望的手，一边摇晃着一边央求道：“义父，别遣他们出府，这些日子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吃饭，很开心的。”
    “嗯……”陈望假做生气地对几个孩童沉声道：“方才是谁扔的带石头雪球？”
    三个人默不作声，低头搓着手。
    “不承认错误，就不是好孩子，我要责罚于你们，把右手都给我伸出来！”陈望从地上捡起了一截木棍，加重了语气命令道。
    刚说完，中堂有人脆声喊道：“欣之回来了，还不去看看你夫人和儿子，在此作甚？”
    陈望回头一看，是荷香。
    赶忙转身，躬身一揖道：“婶娘元日节安康。”
    “哎呀，罢了罢了，你也安康，快去后院吧，谯国夫人刚才还在念叨你呢。”说着，荷香转身去了后院。
    陈望无奈，指着几个孩童，吓唬道：“你们几个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在中院打闹，定重重责罚。”
    说完，拉着王法慧的手向中堂走去。
    进了中堂，王法慧低语道：“夫君，你傻不傻，那个带石头的雪球是小涉珪扔的，其他人谁敢啊。”
    “哦？何以见得？”陈望不禁愣了愣。
    王法慧解释道：“哎呀，你几个月没回府，不晓得他们脾性，除了小涉珪，那三个孩童都是小心翼翼在府里，唯恐犯错，被赶出府门。”
    陈望心道，原来如此，也是，在刺史府里不用下地干活，衣食无忧，平日里陪着拓跋珪读书玩耍，谁敢乱来，也只有拓跋珪了。
    于是摇头笑道：“还是夫人睿智啊，我是有些傻，嘿嘿。”
    陈望和王法慧来到后院就听到了卧房里传出的欢声笑语。
    一进房门里面烧得炭火正旺，温暖如春，把室外的严寒被隔绝在了紧闭的门窗之外。
    卧房中央铜炉上的水壶烧得滋滋作响，散发出白色蒸汽，使卧室里热气腾腾，为整个房间披上了一层温馨的氛围。
    司马熙雯、荷香、鲁秀、贺蔚，怀里抱着孩子的谢道韫围坐在铜炉旁，吃着糖果、糕点，正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谢道韫和怀里的孩子。
    陈望脱掉大氅交给王法慧，走了进来，给众人一一施礼，问候了元日节安康。
    司马熙雯充满关切地目光打量着胡子拉碴也没洗脸的陈望，心痛地道：“唉，望儿，看看你哪像个刺史，整个儿一个逃难流民。”
    众女闻听一起大笑起来。
    司马熙雯站起身来，对众女道：“我们去前堂吧，望儿回来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孩子出生都没怎么见，快让他们仨单独待待吧。”
    于是大家纷纷站起，走出了卧房。
    陈望走到谢道韫身旁，低头看她怀里的儿子，三个月不见已经变了模样。
    小秋宝就像一颗刚刚从壳中破出的小豆芽，皮肤白嫩细腻，小脸蛋红扑扑的，透出健康的光泽。
    睁着乌黑透亮的眼睛四处转动着，睫毛长而卷翘，像是两把小扇子，给他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俏皮，带着无尽的生机和可爱。
    “小秋宝真漂亮，长得像你啊，夫人。”陈望边说着边伸手接过了小秋宝。
    谢道韫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现在又夸漂亮，刚出生那会儿，你连看都不爱看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
    话音未落，没想到怀里小秋宝转动的眼珠对上了陈望，“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拳头大的小脸上眼睛紧闭，哭得通红。
    陈望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这是平生第一次抱婴儿，抬头求助地看向了谢道韫。
    谢道韫倒是不慌不忙，伸手从陈望手里接过了小秋宝，抱在怀里摇晃了几下，低头看着他柔声道：“小秋宝莫哭，是父亲啊，乖宝宝……”
    又仰头蹙眉想了想，说道：“也可能是饿了，一个时辰前吃的乳汁。”
    于是坐回到床榻边缘，熟练地把上身的右衽短衣向下扒了扒，露出雪白一片，只见小秋宝速度极快地把小头凑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吸吮了起来。
    陈望咽了口唾沫，刚想要开个玩笑说我也想喝，但想起谢道韫一直不喜开玩笑，从来都是仪态端庄的形象，也就住了口。
    谢家的家教和王家截然不同，相比王法慧的娇生惯养，任性刁蛮，谢道韫却是多愁善感，感情丰富细腻。
    但陈望还是更喜欢和前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