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其人，常年来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不仅独善其身，还爬的相当高。能做到如此地步，没点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赫伯特曾经给慕景抄送了秘密之城众多自杀者的尸检报告，以及城市构造图。虽然没有明说，但此举必然得到了元帅的首肯。赫伯特为了表明自己立场干净，他原封不动的发来原始文本，一句多余的评价都没有。

    但是，没有评价，评价本身就藏在报告文本之中。

    公平而论，这真是相当高明的手段。

    慕景没法想象赫伯特竟然会放弃自己一贯中立的立场，不管不顾的站上争斗前沿，“赫伯特突然自作主张，他不再管元帅命令了？”

    凯撒回复，“赫伯特少将告知，他已经与元帅失联。但是他拿到的部分材料相当重要，没时间继续等待元帅通信，你是他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上级，只能让你先过目，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单论军阶，慕景的确比赫伯特高一级，可他们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赫伯特拿这个来当理由，实在是敷衍的很不走心。况且慕景如今人都不知飘荡在宇宙中的哪个角落，联系她，肯定比联系地球上任何一位中将、乃至上将都更加困难。

    慕景想起当时前往地下冰蚀溶洞的路上，赫伯特特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没头没尾的向她提及《冰原文书》。

    原来，这位少将阁下也并非世人公认的那般完全中立。

    不管赫伯特有什么企图都不重要，有所图的人才有一路升迁的动力，有企图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凯撒的行动模式更为奇怪。

    如果他是血肉之躯，慕景简直都可以将之视作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但凯撒的准则里根本不存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阴暗手段，于是慕景只能以人工智能的立场来揣摩凯撒的行为轨迹。

    如今的基地的确设置了通信限制，任何一个人为了对偌大的基地形成控制，这都是最基本的手段。不过凯撒肯定不在限制之内。即使他的权限正常，作为军方最顶尖的人工智能，为了满足作战需要，通信架构都不止一条。而如今他的权限被篡改，同时再弄出一条慕景都不知道的特殊通信频道，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慕景相信资料的确是赫伯特提供的，凯撒不至于会胡编乱造。但是，拿到的时间……应该不会恰好在此时此刻。

    起码不会与金属棺开棺的时间完全重合。

    一根筋的人工智能也玩不出多么复杂的手段，所以差不多可以反推出整个过程——凯撒提前拿到了相关资料，但却压在手里一直不提。因为金属棺开棺进程被设置了最高等级，只要棺材一开，凯撒就必须马上报告，但他又实在不希望慕景知道棺材里藏着什么。于是拿出赫伯特的资料，用来转移慕景的注意力。

    手段实在简单，可凯撒的自作主张却实在令慕景头疼。

    对于凯撒不算高明的手段，慕景只是沉默，没说要看，却也没说不看。

    凯撒却好似得了默许一般，跟随慕景多年，凯撒还是挺了解这位主人的，别的不说，起码有一点，慕景绝非那种会让自己陷入憋屈的人，她如果完全不想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拒绝，根本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余地。

    凯撒抓紧时间报告，“赫伯特少将秉承惯有的风格，将找到的所有资料都打包发了过来，我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应该是一批实验体的实验报告。”

    慕景等着他继续。在对于庞杂信息的处理方面，人工智能的确远远强于人类，她一直很相信凯撒的判断。

    凯撒调出其中一份报告，率先发到慕景的终端上，“请将军先看看这份报告，疑似属于李凯斌。”

    “疑似？”慕景一直觉得人工智能的措辞很有意思。他们应该不会特意选择某些意味深长的词汇，他们用的措辞，只是经过运算判断出那是最符合事实、最准确的表达。而这份严谨在某些时候恰恰能最准确的切中事件核心。

    “我没有李凯斌本人的数据，只能通过现有资料进行比对。”凯撒解释，“而比对的样本来自于秦先生的邮件。”

    也就是说，这份实验报告是否属于李凯斌，完全取决于秦湛邮件的真实性。如果邮件是真实的，可以根据其内容作出很多推测；而如果基础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将误导之后的一切走入歧途。

    然而，如今给慕景留下的余地很少，她只能暂时相信邮件的内容，才能进行下一步。

    凯撒却全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很干脆的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认为，赫伯特少将将这些报告交给将军，此举相当明智。”

    如果真的是李凯斌的实验资料，这无疑是慕景能取得的唯一途径。

    R博士已经证实，当时他刚刚带着李凯斌离开一区，人就被元帅首席秘书钟欣瑞领走了。尽管慕景也不希望把事件想的过于阴暗，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都不认为李凯斌还有什么存活机率。

    甚至更可能早已被毁尸灭迹。

    毕竟，以如今的手段，哪怕是尸体，都可以暴露很多秘密。为了确保安全，当然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能留下。

    首席秘书钟欣瑞亲自来做这个，实在是有失身份。

    在慕景的印象中，这位身居要职，但却一直行事低调，不管面对什么人都能从容以对。说起来，洛伦丁能够坐稳元帅之位，秘书先生功不可没。为了处理一个李凯斌，竟然逼的钟欣瑞亲自出手，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放心别人。

    如今李凯斌没了，大概连灰尘都没有剩下。不惜做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掩饰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是从冰原出去的实验体？

    但是，从冰原出去的实验体还有一位呢，秦湛。

    慕景无比头疼。是一种她并不熟悉的疼痛，过去因为精神力透支，引发的头疼尽管剧烈，但习惯成自然，她可以不受影响的做任何事。可是此刻这种陌生的疼痛，却严重干扰她的思绪，越是深想越是理不出头绪。

    R博士忽然插言，“难怪邮件里的基因图谱那么奇怪，我从收到之后就一直在研究，翻遍了目前我所掌握的所有实验体基因，都没有找到相似的。”

    慕景知道，R博士所说的“所有”，一定是真正的所有，涵盖了军方合法实验室与民间非法实验室。

    而且R博士手中还独占着一份资源——莱安留下的七号病毒某种变异株。以此作为参照物，R博士想必能从中推测出更多的秘密。

    这些年来，非法基因改造屡禁不止，汉卡克家族一区弄出的NoAh实验室也只是其中规模比较大的一支而已。如果不是这些实验室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基因异变者，互助会从哪里去发展如今这么大的规模？

    军方清缴非法实验室之后，按照惯例，相关资料都会送到总部实验，收容的异变者也同样会送去接受救治。

    顺便提一句，互助会正是利用了军方处理的惯例，才十分顺利的策划了电影夜的事件，顺理成章的将慕景套了进去。

    慕景暂时没有追问R博士的研究，对方自己正处于茫然阶段呢，问了也是白搭。她关注的是另外一个细节，“你刚才说，收到图谱？那封邮件是别人发给你的，而不是你主动窃取的？”

    R博士有些傻眼，“我能从哪里窃取？”随即，他感觉此事有点不同寻常，“那东西果然是有问题的吗？我一收到邮件就觉得不对，自己都还没来及细看，先一步转发给了你。”

    对方的说法合情合理，最关键的是相当符合他的性格，慕景选择相信。

    但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谁给R博士发了邮件？有什么图谋？

    综合目前掌握的情况，有可能这么做的，只有两方人马。

    慕景先挑出其中之一试探R博士，“之前一直在暗中促成你行动的那些人，你们后面还有联系吗？”

    只说“促成行动”，没说“怂恿杀人”，慕景算是给R博士留足了面子。

    R博士只得回答，“应该不是幕后那些家伙。虽然我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感觉不像。之前那些人联系我的时候，特别是要让我做一些事的时候，态度看起来很友善，但实际很强势。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不照做，会惹来更大的麻烦。而发来邮件的人，怎么说呢，好像友善的多？把图谱发给我，似乎只是为了让我研究？”

    一番话，R博士说的模棱两可，但却都是他的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