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麻木的扛着乐九，不知疲倦的走了一天一夜。
    因为战乱，这条上次还繁忙无比，车水马龙的官道上，所遇到的行人百姓也变得寥寥无几。
    那些见到我们这般形象的百姓，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们已经是麻木的了。
    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多少正在耕种的百姓，忙碌在两旁的田间地头。
    很多去年还有人努力耕种的田野，今年也长满了绿油油的杂草嫩芽，变成了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荒地。
    最原始的饥饿感，用最强硬的态度，将我从深渊里，拉回了现实。
    此刻我正坐在一片荒地上，陪着正在啃食荒草的黑风。
    我已经给乐九找好了一个新家，我打算带他去当年我遇到他的刘庄。
    可乐九却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帅气活泼的乐九了，他的脸变得青黑发黄还发紫，他的身体从最初的瘫软，变得无比僵硬和沉重，而现在又变回了那副瘫软无力的躯体。
    他也不再是原来那个爱洗澡的乐九了，他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他身上布满了暗紫发红的斑点，整个人都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气息。
    我将自己的亵衣亵裤脱了下来，想着给他换上一件漂亮点的衣服。
    可费了半天劲的，将他给剥干净了，我却又要帮他，把满地的肠子和内脏，塞回他的肚子里。
    我撕下一块他衣服上的染血破布，帮他重新包扎好了肚子上的伤口，也帮他把屁股给擦的干干净净。我知道他是一个爱干净的帅小伙子，我是也再努力的，让他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去找他的大哥二哥。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儿了！
    看着周遭无数绿油油的新生命，努力的挤出脑袋，呼吸着这春天的暖风，我却任然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冰冷的。
    这些生机勃勃的荒草，却在无声的控诉着王匡，给整个管城辖地，造成的灾难，还有他那丑恶的罪行。
    黑风一瘸一拐的，游走在这片荒地，她再次变成了那个，与生俱来的黑风。她的身上除了那被皮革包裹的膝盖，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人类施加的束缚！自由自在的，在这片自然女神赐予的餐盘上，无忧无虑的，啃食着春天才会有的，最肥美的绿叶。
    因为我穿着浑身血污的羊皮袄子，还扛着寂静无声的乐九，和跟着充满可怜与无助的黑风。一路上我遇到的百姓，都对我避而远之，生怕招惹他们这一生，都在畏惧的麻烦。
    我无奈的抓起地上的野草嫩芽，塞了一把进自己的嘴里。
    道路的前面，有着一个很小的村子，我已经进去碰了碰运气，可却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因为王匡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派人故意用莫须有的罪名，抓走了很多这里的村民。
    最后我用一百个五铢钱，才跟村里的里长，隔着院墙和木门，交换了一小袋粟米。
    我和黑风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把这袋粟米，使劲给嚼碎了，才混着一条水渠里的泥水，将这生硬的粟米咽了下去。
    我想喂一点给乐九吃，希望他能吃饱再上路，可他却始终咬紧牙关，坚持着不肯吃一口，要把这有限的粟米，让给我和黑风。
    我试着把羊皮袄子反过来穿，可那被血渗透的羊毛皮革，始终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和已经结痂的血迹斑斑。
    我只能无奈的继续穿着，希望到下一个村庄，可以用剩下的六百来个五铢钱，换一件像样的襦褌。以至于，让我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我带着黑风继续走着，我让稍微好一些的黑风，驮着乐九，这样赶路，我们能稍微快上一些。
    又走了不知许久……
    我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还没走到前面的那个小村庄，天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春天才会有的阴绵小雨。
    雨水轻轻的打在我的脸上，洗涤着我身上的血污，却洗不干净我肮脏残忍的内心。
    我领着黑风，拐进这条进村的小路里，来到路边的第一家小院门前。
    我轻轻的敲响了院门，可是敲了半天却无人回应。
    我又去下一家，这次我连敲带喊，还是一样无人回应。
    整个村子，寂静的可怕，犹如一个刚刚经历过，战火洗劫的荒村。
    但我看着这些，用黄土夯实的房屋，都不像是那种，很久都无人居住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河内要打仗，各个乡亲父老都逃难去了吧！
    又或许是都被那可恶的王匡，抓进了大牢里，严刑拷问掠夺家财。
    也有可能都已经被抓走了，被强行征役成了做苦力送军粮的民夫，又或者是他们都已经成了王匡兵马里的一员。
    我有些失望的继续往村子里面走，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有的房舍里肯定是有人的，但她们却都不敢，打开门出来见见我，或是帮助一下我。
    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这些村子，都已经只剩下了无力的妇孺。
    我无奈的只能离开这个可怜的村子，继续像个游魂一样，淋着雨，踩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向刘庄的方向靠近。
    真是: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
    可是我却没能遇到一个，肯为我引路的牧童！
    又是一天疲惫的赶路，我和黑风还有乐九，都散发着渗人的尸臭味儿。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会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的原因吧。
    我是不可能放弃，带乐九回刘庄的，所以我只能打消了，沿途借宿讨食的想法。
    这春雨过后，任然阴沉且压抑的天，在这会儿，已经快要黑下来了。我又进入了一个小村庄里，但这次我幸运的，遇到了，一间破烂不堪的屋舍。
    屋舍应该是，曾经住过不少流民的，因为这个房顶上，已经没有几片瓦的屋子里，铺着很多发霉的麦秆，和一些破烂不堪的麻布衣物。
    我带着黑风和乐九进来，准备借宿一晚。
    我喊了黑风半天，黑风才肯趴下来，安心的准备睡觉。我将乐九靠在对面，那欲倒还未倒的黄土墙上，然后自己躺在黑风旁边。我靠着黑风的肚子，忍着腹中的饥饿，准备好好的休息一晚。
    被雨水打湿的麦秆，和阴冷的地面，让我睡得异常难受，无奈我最后只能，趴在黑风的背上睡觉。
    屋舍内沉闷的那种古朴陈旧，和木头发霉腐烂不堪的霉味，混合着乐九现在那，无人能够接受的体香，为我夜里的噩梦，和明日的旅途，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我也已经变得麻木了，我任然每天都要，面对着脑子里，那些让我恐惧，让我不安，让我愧疚，让我抑郁的画面。
    但我现在面对那些画面，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麻木了，又或许是，我不再是原来那个，充满灵气的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