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宗的催眠术虽然可怕,但宗政衍的严谨周密更胜一筹。
在他随同周老一同离开族群后,族人即刻搬迁到了别处,而这处新地址他并不知晓。
他曾交代过:往后不必与我联络。
叶子从枝干飘离的那一刻,他就不会将随时会爆发危险的火种安置在繁茂的树体。
催眠术是挖出了宗政一族的情报,但他们找遍宗政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居住的地址。
无功而返。
……
断了联系意味着,无数个夜里他望向象征团圆的明月,望向地上洒落的白霜,大限将至时,他愈发想家。
堵积在闸口的思念满胀到快要溢了出来,但思乡的洪流终究还是被他强忍住没有爆发。
不久后,银尘使者来见,宴席上一片紧张肃杀之气。
左下方是青旋使者,身边坐着密宗的长老。
右下方银尘使者的身旁则是一位面覆傩戏面具,项戴一串骨佛珠的半大少年。
赤昭王垂眸睥睨:“怎么,银尘是想求和?”
使者面露讥诮,冷笑:“你当真是老了糊涂了,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宗政衍为你赤昭三年打拼出的名声,如今可全部毁于一旦了!”
打不过气急败坏要引水淹城?我城中那么多百姓的性命你熟视无睹?
“拖出去斩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赤昭王,如今你连这条也不愿遵守了?”
银尘使者冷厉质问,布满血丝的眼珠因怒气凸出可怕,一旁的面具少年不疾不徐,张口丢下一枚炸弹:“我知晓宗政一族的下落。”
殿中怒火骤消,场中视线齐刷刷落在这位少年身上,恰时通报声响起:
“帝师求见——”
赤昭王思绪复杂,小先生并没有催眠时的记忆,还不知道几国皇室一同瞄准了他的族人。
“宣。”
宗政衍觐见,环视一周后谦和一笑,同窗外盛开的白玉兰般清雅圣洁。
“诸位,日安。”
屋内袅袅龙涎香与窗口吹来的花香缱绻缠绵,面具少年的双眼犹如幽幽鬼火凝视着这位突然造访的帝师。
古怪,有一种细微的违和感忽然涌现,可他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
为什么历代皇帝都想统一?
归根到底不过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管是这天下,还是神权的代表者宗政一族,他们都不允许旁人与自己共享。
面具少年带领各方势力逼近宗政的新址,宗政衍则被幽禁。
前来探视的周老眼眶通红,短短几日,怎么憔悴了这么多?都快赶得上我这个老爷子了。
“周老,近些日子我头疼不止,总觉得记忆欠缺了几段……”
他的指尖扶在太阳穴,歉意道:“这期间我没做什么令你为难的事吧?”
“没有!也不知道陛下把你叫去做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老爷子梗直脖子撇过头,不想暴露自己的哽咽。
“陛下糊涂!银尘对你心服口服,统一就在眼前,他又是整什么幺蛾子!现在关系恶化,这仗又要无止尽的打!”
看他怒气冲霄,宗政衍柔和的弯起眸子,提醒:“当心隔墙有耳。”
老爷子眼一瞪,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昏庸!就该让明曜殿下继位!”
面对好友的倔强态度,少年无奈一笑,随后闭上眼睛,声音如同春日漫漫润过青草的细雨,轻和柔软:
“青旋并不是真心与赤昭结盟,他们巫蛊手段众多,怕是陛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中招了。”
“你是说陛下最近的转变是青旋捣鬼?我就说他好好的怎的突然使小人手段!”
周老越想越气,支着老骨头晃晃悠悠站起身离去:“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屋中再次空静的落寞,文质清隽的少年抬眼看向窗缝中倾泻的日光。
春和景明。
家乡也是如此吧。
……
三年的时间令全族变成宗政灼的颜粉。
这些不屑皮囊美色的人,开始沉浸式体验纣王的快乐了,每天人家往那一站,他们都不想眨眼睛。
宗政灼收起书卷,抬眼环视一周,问:“御迟怎么不在?”
“哦,他娘亲病了,去寻草药了。”
孩子们身形高挑,稚嫩的面容向少年的青涩转变。
如今的宗政灼已是坐上了首领的位置,他变得藏锋内敛,稳重又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今日……”
“阿灼!阿灼!!!”
拖着血迹的少年跌跌撞撞闯入,含恨切齿:“入口处的幻术法阵被强行破坏,来了好多人……”
“他们要灭我一族,他们……他们……”
“轰”的一声巨雷砸下,晴天霹雳,宗政灼全身的血液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冻结。
“快!你们快从密道撤退!”
他的心狂跳,即刻做出指示,震得发懵的大脑强行冷静运转。
瑰色的薄唇一霎褪尽色彩,欲往前线赶去的身形立即被反应过来的伙伴拉住。
“你先走!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宗政就还有希望!”
“这些人何故杀我族人?我倒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平常没个正形、嬉笑打骂的伙伴神色冷酷,恨意蚀骨的目光逼仄凄厉。
敌人数量多到这场战争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远远的,宗政灼看见势不可挡领头屠戮的面具少年,剑起剑落间,鲜血喷洒,颈间的骨佛珠猩红入魔。
他的瞳孔倏尔一缩。
面具少年开路,身后的士兵如开闸洪水一下淹没这块宝地。
他们是如何知道这处地址的?
面具人是何身份?
为何屠我族人?
“我儿!”
母亲从厮杀的人群中拼出一条血路,来到他的身前,血液溅湿的面颊一如既往的美丽。
“冷静下来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