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镜头一:夜晚的草原,他策马狂奔。
他的四周都是尖利的叫声,这声音有点像野狗,更像狼。就不像人,大概那些野蛮人在草原生活久了,习惯和这些野狗草原狼为伴,也学着和这些畜生那样啸叫?这叫声让人从心底发颤!听声音他就知道这些野蛮人正从四面八方向他追来。他希望弟弟能够趁机逃跑,想到弟弟,他觉得必须再多帮弟弟一把。
他突然调转马头,向追来的野蛮人高速冲去,野蛮人被他的举动弄蒙了,他竟然还回头找死?野蛮人愣了一下就更兴奋起来。他们大概天生就喜欢打斗吧。一大群野蛮人直接向他冲杀过来,他没有畏惧,他觉得一对一他不会输。
果然,在和野蛮人错身的那一刻,他一刀砍翻了一个野蛮人,那家伙受伤倒地呻吟。野蛮人被他激怒了,他身边围拢过来的野蛮人更多了。他左冲右突,他瞅准一个时机,找了一个空子一下钻了出去,他冲向了黑夜的深处。
他没有回头看,看也看不到什么,他自己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远离野蛮人。他拼命地用刀拍打着马,让那畜生吃痛,没命地往前跑。慢慢地,身边的声音小了,少了。他从黑夜冲进了黎明,天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他跑了一个通宵!
马停了下来,在晨曦中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草地上。他被甩了下来,草尖上的露珠湿了他一脸,他看了看那马,那马也最后看了看他,然后无奈地闭上了眼。在那一刻他真想跪下来给那畜生磕头,他很清楚没有那马,他死定了。
内心独白: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的兄弟!
太阳升高了,照在他身上暖暖的。他看了看四周,这就是一块辽阔无边的绿海。除了阳光,绿草,露珠,野花,其他什么都没有。这是什么地方?他不关心,只要没有野蛮人,他就放心了。弟弟怎么样了?他应该冲出去了吧?他有活命吧?
他牵挂得很,可眼下也没有丝毫办法。他饿了,得吃东西。从被俘后,他就在饿肚皮,他得找东西吃。他寻思了半天,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那倒毙的马身上,对不起,伙计。我找不到什么来填肚子,我只能吃你。他手上有刀,他从马的屁股上割下一块肉来,这应该是马身上最好的肉了。当然他不能够生吃,他没有生吃过肉。他想了一下,开始拔草,拔了一大片,他将草直接摊晒在地上。他想今天太阳很大,应该很快就会晒干的。只要有一点火星,这堆干草就会燃烧起来,烧点马肉吃,是绝对可以的。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找火星子。
这个不难,只要找到两块坚硬的石头,一敲打,就会有火星四溅。不过,他想得简单了些,要找石头,在这草原上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这草原上全是厚厚的黑土,石头很少。就是有,手一捏就碎了。他找了半天,走出了一大截路,才好不容易在一条溪流边,找到了两块大的鹅卵石。等他抱着鹅卵石回到马身边的时候,他差点因为饥饿和疲累而晕倒。
他歇息了好一会儿,用一块鹅卵石反复敲打另一块鹅卵石。终于溅出的火星点燃了晒的干草,干草燃起了熊熊大火。他用刀挑起马肉,那马肉在大火的炙烤下,滋滋流油,香气四溢。他美美地吃了一顿烤肉。
他躺到草地上闭目养神,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他和弟弟没有被朝廷征召,如果是在家乡。此时,该是多美的享受呀。他打住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够想这些,想这些对自己毫无用处,自己只能关心眼前。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保持住火种。自己不能每天都这样来取一次‘火’。这太麻烦了,应该想办法保留火种。
他起身,在地上挖了一个土灶,他在草地上找了很多牛粪马粪之类——这个东西草地上好像到处都是。而且经太阳晒后,都是干的。他有这样的经验,牛粪燃起来后,火红的时间还毕竟长,这样就可以保证他随时有火可用。他在土灶的四壁贴上牛马粪,在土灶的下面填上干草,又将快烧尽的还有火星的干草灰烬放入土灶中。土灶里的干草很快就燃烧起来,牛马粪也很快就烧红了。他再往土灶里添了些牛马粪,他知道他保留住了火种了。
做完这个事情后,他长长舒了几口气,他躺下休息了一会儿。
想了想,他又去捡了不少牛马粪便回来,在土灶旁堆成了一个小土堆。这样好些天,他都不必担心断火了。他又割下一块马肉烤来吃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暖暖的干草上睡了——自从出关打战以来,他就没有好好睡过。他在太阳的余晖里入睡,睡得很沉。半夜的时候,一阵剧痛把他痛醒了——有东西在咬他的脚!他身边围了几条狼或者是野狗,那些畜生的眼睛在幽暗的星光下闪着绿光。它们那臭烘烘的嘴正凑近他的身体,它们大概是把他当死人了。他一把抓起刀来,没命地挥了出去,离他最近的一条畜生吃痛,逃开了去。他一跃而起,拼命向几条畜生砍去,不赶走这些畜生,他自己恐怕就难活命了。好在他吃饱了,又多少睡了一觉,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他赶跑了畜生,自己也累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当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来后,他有两个发现:一是他的马已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二是他自己受伤了,小腿上被那畜生撕下了一块肉,他一直在流血。他很幸运,如果昨天晚上来的畜生不是几条,而是一群的话,他一定会被这些畜生给活活吃了。
他必须处理自己的伤。
他拿了一大砣牛粪,放进土灶里,然后又在草地上扯了一些草,编成了一根草带子。他撕下自己上衣的一大块布,等牛粪完全烧红后,他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用牛粪烧自己的伤口。这个举动让他痛晕过去了几次。但醒过来后,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了——血止住了,也许后面伤口也不会化脓。做完这些后,他用布包裹好伤腿,用草带子把布裹紧扎牢。
做完这些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摆在眼前最急迫的事情是解决吃的问题。这茫茫草原,不像家乡,一颗庄稼都没有。能够吃的就是牛羊,就是一些动物。可自己眼前除了明晃晃的阳光,柔柔的清风,和遍地盛开的野花,什么都没有呀。哪里有吃的呀。这事真的难住了他。观察了周围半天,他再次瘫倒在了草地上,这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他昏睡了过去。睡了多久,他不知道,是饥饿叫醒了他。再不吃东西,他扛不住几天的。他起身,拖着伤腿,向前走去。不管怎么样,得努力在草原上找一找,总不能就这样活活饿死吧。
他走出了老远,转了一大圈,从白天走到了晚上,在饥饿中昏睡,又被饥饿唤醒来。他想,自己恐怕得离开这个地方,得到别处找吃的。他拿上刀,看了看土灶,他有些不舍。要重新拥有火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重新找到了那条有鹅卵石的溪流——称其为溪流实际上不恰当,只是地势低一点,有一段积水而已。
他想有水的地方,也许有鱼。他在那段溪流里找了半天,鱼的影子都没有,他很失望。他太饿了,就捧起溪水喝了两口。但这丝毫减轻不了他的饥饿感。他得尽快找到吃的。他离开了溪流,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片草地。翻过一道缓坡后,他实在走不动了。他躺下来,饥饿困乏一起袭来,他昏睡了过去。
当晨曦降临的时候,他从昏睡中醒来,他饿,他得找吃的。他低垂着头往前走,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昏,他知道那是饥饿造成的。他走了很久,实在走不动了,他就歇息一会儿,有点力气了,他又强撑着往前走。他翻过了几道缓坡,天色幽暗下来,他也走不动了,他又昏睡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他缓缓起身,他看到了一条河流,就像金色的绸缎缠绕在绿色大地的腰间——那河蜿蜒延申到了天边。他来了精神,他想站起来,跑过去,可他刚一站起,就有一种锥心的疼痛产生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腿伤导致的,他只能慢慢挪到河边。那是真正的河,不深,但也有十几米宽,河水有些混浊,那里面一定有鱼。他在河边躺下来休息了好一阵,他要积蓄一些气力好下河摸鱼。这样的事情在家乡干了不少,从小就会。
他仰面躺下,闭上眼,太阳的光很刺眼,太阳的热度又让他流汗。他想跳进河里洗个澡,一定舒服极了。自从出征以来,他就没有换过衣服,没有洗过一次澡了。他休息了好一阵后,便试探着下了河,河水一下就让他觉得清爽了不少,昏沉沉的脑袋好像一下子都清醒了起来。他向前游去,他能够感觉到有鱼在身边游动,他很高兴,自己到河边是来对了。他不急于去摸鱼,只要有鱼,那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逮鱼。他要暂且享用河水带给他的畅快。
他游出了很远。有点累了,他停了下来,他要逮鱼了。
这难不到他,他看了看周围,选了河边有杂草堆积的一个地方,他知道那下面应该藏了鱼。果然,他摸到了两条鱼,一条大的,有他拳头那么大,有他手臂那么长,浑身长着花斑鱼鳞。一条小的也有他巴掌大,这两条鱼和家乡的都不一样,他都叫不出名字来。他上岸,做土灶,晒干草,找鹅卵石,找牛羊粪。忙了大半天,终于吃上了一顿烤鱼。真是人间美味呀。
肚皮饱了,精神和力气都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当然是多逮鱼了,这条河很长,鱼肯定不止两条,也许以后的一段时间,自己都不必担心吃的了。那接下来又怎么办呢?难不成就这样整天在这辽阔无边的,又不见一个人的草原游荡——饿了就下河逮鱼,困了就躺下来睡觉?这不是长久之计呀。
那长久之计是什么?
回老家?
这一念头非常强烈,一下就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几乎让他掉泪。可这念头立即被他自己否定了,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得胜回去,是这样逃亡回去,一定株连九族。这是出征的时候,将军对全军说过的。早些年,他还小,还不到当兵打仗的年龄,家乡就有过这样的事情。有人从战场上偷偷逃回了家,结果官府的衙役来抓人,连累了亲戚,十几家人都被砍头或者做官奴。他当然不能够这样回去,让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妹妹,还有一些远房的亲戚等等受牵连而死,这不是他秦山能够做的事情。那么家是回不去了,而且非常可能是一生都回不去了。想到这个,他忍不住落泪了。
不能够回去,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再有弟弟怎么样了呢?
想到弟弟,他不能不担心又自责,出发前,妈反复叮嘱过他:照顾好你弟弟,他还小。可他能够怎么照顾弟弟呢?只能让他和自己一样亡命。但愿弟弟能够和自己一样逃了出来,否则绝对死路一条。他在心里祈祷了很久,他希望老天爷可以保佑他弟弟。对他和弟弟来讲,活下来是第一位的。
他躺下,他需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