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步是想看看午夜钟声,是不是会再响?若然再响,那就是观中有午夜敲钟的规定,那三个魔头,只是借这钟声作为相会的时刻而已,钟声三响,与三个魔头之会毫无关连。
其次,他是要查查这位敲钟之人,何以钟声的高低徐缓和所敲的下数,竟与那神秘锋上的钟声完全一般无二?是巧合?还是真有关联?第三,是这天师洞的老道们,夜间住在什么地方?何以昨夜自己未找着人?这时,已将近午夜,他静静的等待着!
月影斜射钟楼之下,不过仅数丈而已,只要直射石阶,那便是午夜了。
他双目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两耳却静听着四外,这时,别说是有人走来,连落一根针在地上,也休想逃过他的听觉。
月影缓慢的移动着!
近了!月影只差寸许,照说,这时观中应该有人起身了,但是,他没有听出有人向钟楼走来的脚步声。
他闪烁着双目,向四周扫了一下,静!惊得他有点窒息。
终于,月影直射石阶,午夜了,仍不见敲钟人前来,他失望了,现在,他的第一个判断,昨夜那钟声,不是观中老道所敲,必是昨日那三个魔头中的…个人所为?一定是他们约定,以敲钟为号,在前殿中会齐。
就在他心念电闪,希望幻灭间——当!
一声低沉的钟声,响彻夜交,震得他几乎骇了一跳,口中也几乎惊呼一声:“怪啊!”
为什么怪?为什么会使像冷如冰这等武林高手惊惶呼怪呢?原来,他虽然心在沉思,双目却凝视着那座钟楼,眨也未眨,那只悬在楼下的铁钟四周,根本没有人,但是钟响了,没人敲,会响,岂非怪事?跟着。钟声一阵晃荡,竟又接连发出响声!
当当!
当当当!
依然是无人自响,声音清越震耳,完全与人在敲击一样。
他忽然心中一动,暗自“啊”了一声,心说:“难道是武林高手,是在用弹指击钟之法么?”
但当他游目四周,极目之外,却又一个人也没看见,这一下,可把冷如冰怔住了,他出道江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的怪事?是的,那是怪事,可是更怪的事,跟着又发生了。
冷如冰正在怔忡间,忽见钟下一缕白烟袅袅升起,一会工夫,有如一幢薄薄的白雾,将钟身罩着,那钟声的袅袅余音,突自历久不绝,雾里钟声,皆是一个奇妙而神秘的感觉。
烟自钟下地上升起,但那地上清清楚楚的空无一物,冷如冰说什么也想不透,这白烟何来?一连串的怪事,将他吸住了,他想窥破此中奥秘,因此,全神注视着那钟下。
那白烟由淡而浓,渐渐的。上下散开,将钟楼整个弥漫着,钟身已隐约莫辨。
就在此时,忽然,白烟中隐隐约约的有绿焰连闪,跟着现出一个幽灵一般的影子,在烟中晃来晃去,似虚幻,也似实质,若隐若现,而且,也就在此时,钟楼四周,卷起一阵风,冷森森,阴惨惨,就是冷如冰胆子大,见了这份情景,也不禁背脊上冒出一股寒气。
冷如冰从来不相信人间有鬼,但那白烟中忽隐忽现的幽灵的影子,绝不是人装,是人,绝难逃过他精湛的目力?他想了一想,冷漠的脸上耸眉一下,心说:“好啊!居然有人在我冷如冰面前,故弄玄虚,这点江湖技俩,难道就会将我骇走么?”
他停身后,距那钟不过两丈附近,于是,他右掌含劲指出,掌风直向那幽灵般影子扫去。
果然,他掌风一拂及白烟,立即袅袅四射,那幽灵般的影子,也倏忽不见。
但就在白烟四射间,他隐隐闻着一阵淡淡的香味,他因是全神去搜索那幽灵般影子,根本未曾注意,等到他突然警觉不对时,鼻中已钻入好几股香味。
暗说:“不好!”
身子才要一掠而起,但是,迟了,一阵头昏目眩,四肢软绵得无何用力。
这时,钟内忽然传一声阴森森鬼哭,一个幽灵般的鬼影,由钟内闪出,飘飘渺渺的到了冷如冰身前。
冷如冰虽是四肢乏力,动颤不得,但是却尚清醒,仍是冷漠的傲然一笑道:“朋友,你装得太像了,可惜,我冷如冰一生就不相信有鬼?”
那幽灵忽东忽西的晃荡几下,忽又“呜呜”的呀了一声,伸出形如鸡爪般的枯瘦五指,直向冷如冰胸前抓来,出手如风,食指正指向冷如冰胸口玄机死穴。
冷如冰虽有一身武功,这时全身软瘫,他能向人乞怜么?冷笑一声,缓缓将双目闭上。
但,就在这时,听有人阴恻恻的喝道:“鬼使听令,着将这人押送森罗殿受审!”
冷如冰陡觉那鬼爪劲风扫处;却点在自己昏穴上,身子一震,人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醒来,身子已在一座阴暗的大殿中,殿顶悬着一盏光线暗淡的小灯,四周冷气森森,泛肌生寒,正上方一张长案,四支桌腿雕成四个狰狞叉形恶免,长案左右,站着手持生死簿的判官,和高帽白衣的无常,再下,便是牛头马面,夜叉小鬼,看来真像一座森罗殿一般。
冷如冰冷漠笑着,试着四肢运劲,依然软绵绵的无法用力,但他仍傲然不惧,他知道这些会是人为,若然不是自己中了那迷香,这几人真得全部变鬼。
他不言不动,仅冷冷注视着殿中的动静。
过一会工夫,蓦听大殿后面人高呼:“教主升殿!”
跟着一声悠悠钟响,那些判官小鬼,牛头夜叉,全躬身向上。
这时殿后走出四个白衣幽灵,黑发披肩,有的满脸是血,有的长舌晃荡,但冷如冰一看,那些人全戴着特制面具,而且是女人扮成,随在四个幽灵身后,却是一个黑衣金冠的蒙面人,那人坐在案后,阴恻恻的哼了一声,道:“下面是什么人?”
冷如冰冷笑道:“朋友,用不着故弄玄虚了,最好把面纱褐下来,让我冷某人也看看,你到底是谁?此语一出,那左右的牛头马面,夜叉小鬼,突然同时一声大喝,声震殿宇。
高坐的蒙面人向下摆摆手,阴恻恻的又问道:“你可就是追魂手冷如冰?”
冷如冰点头冷冷笑道:“不错!朋友也知道在下,不过那追魂手之字,可是朋友们相赠,我冷某人可没有同意。”
黑衣蒙面人哼了一声,道:“你称我做朋友,你没想到配不配!”
冷如冰傲然大笑道:“凡是死在我冷如冰手下那些人,我是全称呼他们做朋友,对阁下,为什么要两样呢?”
黑衣蒙面人身体一震,突然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大笑,道:“娃娃,你也把我比成那个脓包么?”
冷如冰嘴一挑,现出讥诮至极的神色道:“依我看,那些脓包还比你强!”
黑衣蒙面人黑纱中寒芒闪闪,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得很!”冷如冰一耸双肩,道:“因为那些人还敢面对着我冷某人亲自动手,虽然,他们结果仍非敌手,被冷某人杀死,但尚可为是一个硬汉子,而阁下,哈哈!却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更用最卑鄙的迷香暗算于人,这一点,我可说错了?”
黑衣人又是阴恻恻大笑道:“娃娃,别说你那点不够火候的一十二地煞手,奈何不了我,就是你那师父地煞神董无公亲自前来,大约也不敢对我说这种大话!”
冷如冰霍地一惊,这是他出道以来,真正的第一次吃惊,他受业恩师地煞神董无公,武林中从来没人知道这件事,他在武林中闯荡这三四年,施展过师门成名绝学的十二地煞手的次数也不多,而且,据他所知,好像还没有人识出过他的绝学,何以这黑衣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师门,心中大是不解?冷如冰只是心中吃惊,但表面上仍非常平静,冷漠而高傲的笑了一下,道:“正因为你没把十二地煞手放进眼里,才装神扮鬼,用迷香暗算人么?”
黑衣人被他问得一怔,黑纱中的两道眼神,陡然碧绿,狰狞而阴森的不断转动,突又阴测测大笑道:“好!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我绘你解去软香,这殿中的人,随你指定一个,只要凭你那十二地煞手,能胜得他们,我便放你离去,但是,假若你娃娃不行,那该又怎么办?”
冷如冰抗声说道:“技不如人,有死而已。”
哪知那黑衣蒙面人反而大笑道:“娃娃,生命是可贵的,你还年轻,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留恋么?”
“难道你要我……”
“是的,我要你归顺我!”
“归顺你?”冷如冰豪气如虹的大笑道“朋友们送了我冷某人两个名号,一个是‘独夫’,一个是‘追魂手’,对‘追魂手’三字,我冷某人却敬谢不鸣,坦对‘独夫’,二字,却认为最恰当,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恩师,冷某人从来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又兼生性冷漠,连真正朋友都不想交一个,还能归顺什么人?假若这是你的如意算盘,那么冷某人要你先收回这句话了!”“假若我不收回呢?”
“那冷某人情愿不战而死,将来武林中人会知道,冷某人是死于暗算,不是十二地煞手,艺不如人!”
“假若我也不要你死呢?”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娃娃,你太傲性了,生命是值得留恋的,本教主召你,难道对杀一个人,还感到麻烦么?”
冷如冰冷冷的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是什么教”
黑衣人道:“本来还不到宣布的时候,但对于你;不妨先让你明白,看!娃娃!”
黑衣人说罢,头也不回,右手背向上一抢,轻轻一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