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带着人急急忙忙赶回家中,心里只期盼着家里平安无事。
李二郎推开门,众人涌进院子,果然看见院子里躺着三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们的手脚都被紧紧捆着。
村正上前查看,发现这三人身上还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严重的那位头上破了个血窟窿,血流一地,看着有些惊悚,而把他们伤成这样的凶器——捣衣棒,一端带着血迹,被扔在一边。
院子里一片凌乱,看得出这里曾经历一场混战,洗衣盆里的水和衣服撒了一地,泥地上洇出大片深色的痕迹,似乎不全是水。
李二郎顺着水渍看向书房,疑惑之时,按捺下慌张的心,选择静观其变。
村正探了探这些人的鼻息,发现他们还有气,那个伤在脑门的人伤势有些严重,可能会危及性命。可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小偷,就算被打死,也是死有余辜,没人会说什么,律法上也不追究。
村正不过花甲之龄,因为战争,脸上受过非常严重的伤,留下几道深深的疤痕,最严重的那道划过嘴唇,直到耳下,板着脸可止小儿夜啼,他冷静的下达指令:“我已通知其他人速速回家检查,也派人去县衙报案。”
村正凌厉地看向徐晴:“李徐氏,你仔细将事情原委告诉于我。”
徐晴惊魂未定,双手紧握端于腹前,垂着眉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是。家人都出门后,我瞧着阳光大好,便将家里的床罩被褥都拿出来晾洗,正忙着手里的活时,没想到三名窃贼忽然蹿出来,看着是从后院来的。他们想撬开我家粮房大门不成,便威逼我交出粮房钥匙,可我根本没有钥匙,之后贼人逼我交出银钱,我为保命只得听从。
徐晴缓了一口气,继续说:“没曾想他们当场分赃时吵了起来,相互指责,竟扭打起来,我才得机会逃走。没想到院子外还有一人蹲守望风,听到三人分赃却不曾考虑他时,恼羞成怒地跑进来,随即四人在院中扭打。”
徐晴一边说,村正一边派人查看,事情果然如徐晴说的那样。
“村中正办喜事,我不敢去打扰,便躲在院外不远处的草垛里,看到院里没动静了才敢回来,回来时就看到他们三人倒地不起,还有一人不知所踪。”徐晴看到村正好像没有起疑心,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她的后背全湿了。
村正捋了捋胡子,思索着,现场当真如同她说的那样,院子外面的墙根处有凌乱的新鲜脚印,院墙和粮房的锁上都新制造出来的有痕迹。
最有信服力的是那三个贼人身上的伤,不是一个柔弱女人可以打出来的,所以打伤他们三人的肯定另有其人。
徐晴继续地阐述:“我怕他们醒过来逃走,找来麻绳将三人捆住,踌躇不决之时,想起他们曾说过他们是趁着村中办宴席家中无人之时,翻墙入院进来偷盗的,想来出事的不止我们家,我才鼓起勇气去村中寻阿翁回来。”她说完该说的便退下去,让自己在人群中不会那么显眼。
众人在院子里等差役时,李二郎站了出来:“村正,我有一事不解。”
村正:“噢?你说说有何不解。”
“我看这三人不像是本村人,村正可认得他们,他们或许是附近某个村子的人?”
村正可以确定地摇头:“他们不是我们附近任何一村的村民,怕是外逃的兵丁,流窜至此地犯案。”
李二郎等的就是这句话:“若是如此,他们怎知我家中无人?他们又如何得知今日村里有喜宴?若被盗不止我一家,他们又能如此清楚哪家无人,若真是这样,便是我们之中有人勾结外贼!!”
“有人勾结外贼,共同犯案偷窃粮食,倘若他们真的得逞,我家中就要遭大祸了!!定不能轻饶他们,还有那潜逃出走之人,无非是村子附近不事农桑游手好闲之徒,他躲在院外不肯进来,定是害怕阿嫂认出他的样貌!”李二郎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倒在上地的三个窃贼,恨不得把他们盯出个窟窿。
“祥郎稍安勿躁,还有老李头你也别着急!偷盗粮食乃杀头之罪,我与县衙皆不会轻轻放下!”村正也很生气,这是村子这么多年来发生的最严重的偷盗案。
大黎律法,偷盗粮食,与杀人无异。
村正质问:“李家徐氏,你可看清藏在门外之人?”
徐晴轻轻摇头。
这时外边遥遥传来一阵阵哭嚎声,有人回家查看发现自家粮食被盗后,哭着跑来,边跑边喊:“村正,我家粮房遭窃!粮食没了!!我要杀了他们!!”
“啊啊啊!!天爷啊!!!我家粮房也被撬开了!!!这三个杀千刀的!!把我家米粮还与我!!”几个失去理智的村民冲进来,捶打三个窃贼,村正连忙让人拦开,再不阻止,那几人就要被愤怒的村民打死了。
“祥郎,快看看你家丢了什么,待会官差问起便可及时记录。现下我们立刻组织村民,搜查各处,他们在此折损三人,定无法运走那些粮食,而是藏在某处!”官差还没来,再不找事情分散村民的注意,他们又要群殴那几个贼匪了。
村正果断下令,“这三个盗贼暂时押在李家,我留下两人看管,定不能让他们跑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村里的喜庆气氛被冲散了一些,低沉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村子出现盗贼的事终于传到李阿娘耳朵里,她警醒地去找李二郎,发现不仅李二郎,就连李三郎和李阿翁都不见了,于是她连忙找来李阿奶,说要回家看看,让她照看李团郎和李锦娘。
李阿娘匆匆赶回家,发现院门站着许多人,院子里莫名躺着三个脸生的人,她想到窃贼偷粮的事,顿时头晕目眩快要倒地,她扶着墙哀嚎:“我们家也被盗了?!”
徐晴赶紧上前搀扶起李阿娘,解释:“粮房无事,只是灶房里的米面被偷走了。”
李阿娘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咋的听到不是最坏的情况时,她长松一口气,笑了出来:“天爷保佑!幸亏阿爹与郎君有先见之明,让人打粮房大门时吩咐做得坚固些,门锁也特地用了黑铁浇筑,天爷保佑!天爷保佑!”
说完,她看向惊魂未定的儿媳妇,反过来抓着徐晴的手,担忧地问:“晴娘你没事吧?”
徐晴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李阿娘双手合掌,不断庆幸着:“晴娘,我与你先回去!外面就交给这些汉子,等官差传唤了。咱们再出来。”
徐晴犹豫地点点头,看一眼蹲在地上的李二郎,才满心担忧地跟随李阿娘回房。
“三郎,你看地上的印子是不是墨渍?”李二郎蹲在地上,跟着水渍走进书房,发现水渍一直延伸到画前,不由的心里一紧。
李三郎也跟着蹲下,用手点了点水渍,凑到鼻前一闻,果然散发出一股墨香味。“有股淡淡的松香,加了麝香冰片与其他香料,这些香料可以掩盖制墨本身的焦臭味,制出来的是上等的松烟墨。这些用料本就不菲,制墨工艺也非同一般,寻常人根本买不到这种等级的墨块,我们家中如何会出现这种墨渍?”
李二郎分析:“这些痕迹像是特意冲洗过后留下的,谁能在我们家中如此平静地处理现场?”
李三郎吃惊:“你是说阿嫂……?!”
“方才我瞧见阿嫂眼角微红,还换了一身衣裳,与早间穿的不同,领口高了许多……”
李三郎握紧拳头,瞬间怒火中烧,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三个盗贼:“竖子怎敢!!”
李二郎叹气,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好安慰阿嫂,更不能在阿嫂面前提起。“三郎,不是我故意怀疑阿嫂,你觉不觉得阿嫂有事瞒着我们?”
“二兄为何这般认为?”
“你想啊……阿嫂说四人因分赃不均才起的争执,一人打伤三人后潜逃,那人逃跑时为何只带走灶房的几十斤米面,却没拿走银钱?他们不正是为银钱才吵起来吗?那人大约是村中熟人,既然要跑,银钱不是逃跑中最需要的吗?为何要提着如此重拿米面逃跑?这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
听李二郎这么分析,李三郎觉得有道理,可作为晚辈,不能当面质疑阿嫂的话。“你说,阿嫂是不是在袒护什么人?”
李二郎沉默,他知道阿嫂在袒护谁了,但他不能说。
他抬头看着墙上的画,眼里是深深的忧愁:“三郎,还是莫要这般想,你知道阿嫂不会的。”
李三郎急了:“二兄,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嫂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阿嫂接下来怎么做,若是需要,我们随机应变。”
“嗯。”
既然猜不透徐晴的目的,两人不再毫无目的地乱猜,而是转去想潜逃的人选。
这时,一大群人跑进院子,呜哩哇啦的:“各位差爷,这边!就是这三人!!”
原本到县里报官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四个时辰,那时天都黑了。可如今恰好碰到差役就在隔壁村,于是就赶紧把他们请过来了。
只见一个差役带着五六个小役破开人群,走进院子,中气十足喝道:“就是这三名盗贼行窃?”
村正:“是,正好有一人目睹案发经过,是否让她出来问话?”
领头的差役扶着刀,“让她出来!”
李阿娘与徐晴早就听见动静,一听传唤便立刻出来行礼:“妇李家徐氏听凭差爷指示。”
“路上村正已将大致过程说与我听,我问你,你确认行窃者为四人?”
徐晴不疾不徐:“回差爷,妇不能确定。妇只看见三人翻墙入院进我家门,尔后分赃时有四人起争执打起来,并不知这伙窃贼具体有几人。”
为首差役点头:“好。你们两人,去四周看看窃贼是否留下痕迹。”下首的两个小役领命出去,差役又指着那个叫阿龙的窃贼:“他伤得最轻,你俩将他弄醒,我有话要问!”
“是!”
没人在意退到一旁的徐晴听到官差的话时有多紧张,双手紧紧攥在腹前,视线紧紧跟着小役。
阿龙被纪清越打中回挡的手,之后才被敲晕的。
他被两个小役抓着头摁进满是浑水的洗衣盆里,很快就被水呛醒。
“咳咳咳!!你们是谁!!!”
等阿龙看清抓着他的人,脸色一怔,下一秒就颓了。他认清局势后也不抵抗了,一副要杀要剐任凭处置的样子。
“你可知偷窃粮食乃杀头之罪!现下招供粮食的藏匿之处还可饶你一命!”差役正义凛然,对阿龙威逼利诱:“如今你的同伙里还背叛潜逃出走之人,若你不招认,我便把机会留与他,到时你们三人就领个杀头之罪!”
阿龙虽然神情闪烁但还在抵抗,依旧不肯开口。
门外聚集起来的村民都要急坏了,他们的粮食被偷了,如今不知所踪,好不知道能不能追回。脾气急的骂道:“差爷,他不老实便打到他老实招供为止!!”
差役抬手示意村民稍安勿躁:“我已得知潜逃之人是熟悉村中人员情况之人,你们仔细回想,最近有什么人举止奇怪且这人品性浪荡不务正业?这处宅子在村落外且附近并无相邻的房屋,虽无人听到动静,但此处地势平坦,来去并无房屋树木遮挡,方才在田间劳作的大总会有一人注意到。若窃贼要潜入或逃走,遥遥相望还是可发现可疑之人。”
经过差役这么一提点,村民们都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家里遭窃的人都急切地让其他人帮忙提供线索。
这时,到外面查找线索的小役们回来禀告:“头儿,与粮房相应的院外有大量脚印,且墙上有攀爬痕迹,随后一人沿着外墙根踱步来到院门处,之后再分辨不出。”
村民中突然有人想起来一些事:“噢!我想起来了,方才我在田间播种,看到麻三慌忙地向山里跑,好似就是从这个方向跑出来的!我还纳闷呢!麻三的表侄儿刚量了地,怎不去开荒,反而慌慌张张的,从才叔家这边跑进山里!”
“他向何处方向潜逃?!”
“往敛苍山的东北边跑了。”
差役追问:“他手中可拿着什么东西?”
提供线索的人苦想后还是没有印象:“距离太远,我只注意到那人像是麻三,其余的我看不太清。”
“罢了,村正,你让人注意麻三的消息,若见此人回村,不必通知我,先将他捉住,待我前来审问!”
也许是听到有人认出同伙,阿龙再也坚持不住,喊道:“差爷!我招!我招!!不过在招供之前,我要揭发一件事!!这家的李徐氏与外人通奸!!我们便是被他的奸夫打晕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集体发出“喝”的抽气声。
“差爷!他在污蔑!!”徐晴的声音无比锐利,李阿娘一时间没拉住,她惨白着脸跪在地上:“不论贼人如何说,妇只有一句话,妇是清白的,他在掩人耳目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