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认为自己一个人肯定杀不掉那东西,因此必须找些帮手。她花了三刻时平复心情,又用一刻时赶到所谓“蕈人部落”的位置。
一片砍伐而成的空地上,浮空水母的尸体堆积如山,透过林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人造太阳已经隐隐西斜。
紫蓝色篝火旁五个人正在休息,似乎状况也很狼狈,碰巧都是埃莉诺的同学,希尔薇娅,玛菲尔,海瑟薇,安德鲁,还有海拉尔·铜须,他是灰矮人奴隶主多米尼克·铜须的儿子,天生自带倍化术,因此体型与人类无异,精通战斗技艺,能在掩护队友的同时输出高额伤害。
暗精灵耳朵动了动,警觉地抬起枪口,叱喝道,“什么人?放下武器,走到我看得到的地方!”
不过埃莉诺没有隐藏行踪的打算,顺从地走到阳光下。
看到埃莉诺,希尔薇娅明显愣了下,“啊,是你啊。还听得懂人话吗?那就过来吧,小心着凉”
埃莉诺深吸一口气,“你们也遇到那些人了,对吧?”
“咳咳,没错,事实上,我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安德鲁低声应和道。说真的,埃莉诺想不明白骷髅有什么咳嗽的必要,不过这就是事实。
“我认为,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校方的预计,应该即刻通知老师,中止比赛,优先把受控的人救出来”,
海瑟薇装作没看见埃莉诺,用一贯平静的嗓音提出自己的意见,但不住拍打的尾巴却暴露了她的慌乱。
海拉尔却不同意,他用短粗的手指捋着白蜡色的胡须,
“你该不会忘了比赛的规则吧,贝阿朵利切小姐?向老师求助就意味着失败,到了那时,你觉得父辈们会如何看待我们?懦夫?屁精?小丑?”
高大的灰矮人露齿一笑,“唯独不会是英雄”
海瑟薇不带感情的评述道,“海拉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你傲慢的食粮,你那副大得出奇的骨架会摆在祭坛上供族人瞻仰,也就这样而已”
他的答复简短有力,又不失体面,“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时”
玛菲尔环抱双膝坐在篝火旁一言不发,她不是喜欢争斗的性格,看起来更偏向海瑟薇一方。
安德鲁似乎不愿发表任何意见,用指骨一下接一下敲着下颌,
“咳咳,大家不要吵架,时间紧迫,每一分力量都很宝贵。希尔薇亚,轮到你了,投票吧”
希尔薇娅却没有理会骷髅的催促,把埃莉诺拉进五人圈中,附在耳边问道,
“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袖子也丢了一只,呵呵,只差一点就要变成限制级内容了吧?但是皮肤却嫩得发白,没有一丝刮痕。你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人类’小姐”
在说话的同时,希尔薇娅的胳膊像两条毒蛇一样悄无声息缠上埃莉诺的脖子,一条咬着另一条,仿佛只要一言不和,便会立刻绞断她的脖颈。
希尔薇娅警戒心太重,恐怕很难搪塞过去,既然如此,倒不如以退为进,一开始就坦诚相待,
“我是吸血鬼,就这么简单”
争辩的两方同时停了下来,就连自闭的玛菲尔都暂时抬起了头,
希尔薇娅沉默片刻,迅速和埃莉诺拉远距离,“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所以说,我们向您求助算违规吗,阿姨?”
埃莉诺挑起一边眉毛,“这种称呼未免太失礼了吧”
“虽然但是,你们血族不都是两百岁以上的老家伙吗?装嫩也要有个限度啊,在下不称您为老婆婆已经很给面子了哦”
“总感觉被误会了啊”,埃莉诺叹息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强,眼下还是撤退为妙”
“那就没办法了”,希尔薇娅也没了战斗的意志,“我赞同贝阿朵利切小姐的建议”
高傲如海拉尔也不得不承认,独自留下等同于自杀,“好吧,我们走”
突然,玛菲尔望向远方,埃莉诺注意到那正是血肉之树的方向。她的音调因恐惧而僵硬,她的嘴唇毫无血色,
“晚了,他们来了”
玛菲尔由于瘤角过度增生而失去视力,作为代偿她能感应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一能力帮助团队避开了很多危险,深受同伴的信任。
“有多少人?”
“不,不,太晚了,”玛菲尔完全是答非所问的状态,“是奎德霍恩!他来了!”
“天杀的,是那个龙族的奎德霍恩?就连他也被控制了?这他妈怎么打?凭我们几个根本没胜算啊!”,
海拉尔口中尽是悲观抱怨的絮语,身体却自发做好了战斗准备,双手将精金战斧和鎏金圆盾一磕,发出铿锵有力的巨响,
“来啊,杂种们!给你们铜须大爷练练手!”
话音未落,无数浮空水母从天而降,无边怒火点燃了整片天空,青蓝色电光在血红的水母云中跳动,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还有被控制的学生借助水母的掩护从地上进行突袭。
人鱼殿下一边引导水流阻挡远处的敌人,一边提醒道,“注意不要伤及同学的性命”
“咳咳,你说得轻松,不妨站在我的位置考虑一下”,
相比之下,巫妖安德鲁就毫无顾忌,魂语轻诵,鬼火闷燃,一截骨指点到哪里,不管是人类、半兽人、精灵、矮人,还是水母,一切活物都化为灰烬。
“我要保护大家!”
另一边,玛菲尔低头祈祷,双脚长出根须扎进大地,吸取周边植物的生命,像灯塔一样为同伴恢复体力。
间或一声枪响,穿甲魔弹把敌人阵型撕开一条缺口,不出两秒,就有新的敌人把缺口填补上。这是希尔薇娅还活着的唯一的证明。
随着敌人越聚越多,埃莉诺也没有关心别人的余裕,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时而如流水般冲出重围,时而化身疾风席卷敌阵,把所有拦路的东西统统碾碎。
拳头,换句话说叫做天生武器,是贫弱者最后的尊严,也是东国高僧穿金裂石的利器。但埃莉诺两者都不是,她只是凭借王族血脉赋予的力量和速度,心无旁骛地挥拳罢了。
过了一刻时?还是一个世纪?终于,浪停了,六颗血红的礁石从血海中露出头来。死在埃莉诺手下的敌人比其他五个人加起来还要多,首先当然是因为她冲得最远,但第二个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
这些水母,还有那些被控制的学生,依然把埃莉诺当作朋友看待,对她的攻击毫无防备,甚至一直想要救她。
“因为信息来不及更新吗”
外面的战斗无比激烈,精神网络里也吵成一团,
“不要害怕,是我!”“快回来,你的父母还在家里等你!”“不要——动手——朋友”“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救出小姐!”“让我来解开催眠术!”“呃啊啊啊!我的腿断了——快送我回去!”“好疼——好疼——好疼”……
打到一半时,埃莉诺强行切断了精神链接,否则早就被那些情真意切的呼唤逼疯了。甚至埃莉诺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只是从一个幻境逃到另一个幻境。
一颗矮人的断头顺着血流飘到埃莉诺脚边,那正是埃莉诺亲手从胸腔上摘下来的,非常顺手,圆睁的眼睛仿佛在控诉她的暴行。
埃莉诺抹掉脸上混杂的体液,抬头看了看天,神情有些恍惚,“恐怕在它们眼里,我才是被反派洗脑的女骑士吧?”
突然,一声龙吟荡开万里殷云,正上方出现一轮崭新的太阳,为枯死的树梢镀上锯齿状的亮边,魔性般的寂静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胸。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是奎德霍恩!注意龙息!”
安德鲁从寂静中挣脱出来,“你们,有办法吗?”
没人回答他
“咳咳,那就看我的。你们站近一点,越近越好,否则可能丢条胳膊啥的,概不负责啊”
头骨里的魂火急速膨胀,从眼眶中满溢出来,把六人全部罩住,隔绝来自外部的一切信息。
大概过了两三秒,魂火散去,强风刺痛面颊,埃莉诺发现自己竟然位于几百米的高空中,而原本翱翔天际的红龙却匍匐在地,承受烈焰的洗礼。
“啊哈哈哈哈,幽冥换位,小子!”,巫妖咧开下颚发出干涩刺耳的笑声。
滔天火海中,奎德霍恩愤怒地昂起头,紧盯着自由坠落的六个人,虽然红龙对火焰有抗性,但被龙息正面击中无疑也不好受。
埃莉诺捂住口鼻小声提议道,“我建议你思考一下如何落地,以及落地后该怎么办的问题”
“当然,我的荣幸,”安德鲁欣然应允,“要不我们趁这个时间再开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