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飞行的高度几乎与三大钟塔平齐，可以看到，发条太阳在仪轨上飞驰，释放无穷光热，就连虚拟天幕上的蔚蓝色像素点都清晰可见。
    几句闲话过后，卡尔佩洛期期艾艾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平时她可不是这样，只不过这些遭遇对她造成了相当的打击。
    “其他人呢？他们安全吗？难道，只有你们两个……”
    埃莉诺抛出一个冰冷的数字，
    “我们搜索了沃伦姆斯森林外围，算上我们，一共救下了十一个正常人”
    “……也就是说，四分之一吗，”卡尔佩洛长叹一声，“还算说得过去”
    埃莉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您真冷血，老师”
    “在亲眼确认这残酷的事实之后，你依然能如此镇静，”卡尔佩洛浅笑着摇了摇头，“只怕你和我没什么差别吧？”
    埃莉诺反驳道，“或许您说得没错，但是，我们的身份不同，社会所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也大相径庭。我可以理所当然沉浸于失去朋友的悲痛中，但您应当更进一步”
    “你是说？”
    “救人”
    卡尔佩洛沉默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灰发白如霜雪，
    “实际上，我正是为救人而来。但我必须提醒你，埃莉诺，那些储囊的数量远远超出学生的人数，里面的人都活着，这事没这么简单。切记不要轻视敌人”
    “您继续说，老师，我在听”
    “像我这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人，总能接触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恐怕你不知道，在新维拉利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都有大概一百人失踪，失踪者都是无权无势的异族人，因此当局并不重视。”
    埃莉诺点点头，“我猜还没结束吧？”
    “是的，”卡尔佩洛语气有些凝重，“商会经常以此为由对维拉利昂场施压，要求协助行政工作，以保障所有公民的人身安全。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呵，谁都一清二楚”
    “有人认为这些案件根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维拉利昂场的警员极力想要侦破，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下个月，夜咏议会即将进行选举，如今，出身异族的议员足足有五十八席，这在永夜帝国整个历史上，也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数据。如果沃伦姆斯森林的事故泄露出去，无疑会为脆弱不堪的平衡添上沉重的砝码……”
    “不过，究竟是哪一边呢？这就要看我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最后，卡尔佩洛用一个明朗的微笑结束了她的发言。
    这一大段陈述令埃莉诺倍感压力，不禁吐槽道，“难道这就是您鼓励别人的方式吗，老师？您该不会是特意来打击我的吧”
    “哪有？谎言是坚盾，真相可是快刀。”卡尔佩洛义正辞严辩解道，“一般来说，了解更多总没有坏处，也能让你更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而战”
    “好吧，”如果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埃莉诺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竟然是这么难缠的性格，
    “长话短说，我们做过实验，一般人只要靠近那片区域，就会被洗脑控制。我的能力有限，最多只能额外保护两个人，也就是最强的两个，您和奎德霍恩。我认为，应该兵分两路，一个吸引敌人注意，另一个伺机终结战斗。不知您有何看法？”
    恐怕任何神智清醒的人面对这一大胆莽撞的计划都会心生疑虑，但卡尔佩洛却当即应了下来，果真是疯得厉害。
    “我没意见，背后捅刀子和冲锋陷阵我都很擅长。不过，天上和地下，哪边才是真的？”
    埃莉诺不置可否，“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你们可以通过我进行远程交流，视情况而定，随时调整战术”
    “哦豁，有意思。那我……现在出发？”
    埃莉诺微微颔首，“嗯，去吧”
    上一秒，卡尔佩洛还坐在红龙背上，眨眼间，便看见她出现在地上，殴打无辜的蘑菇。
    注意到埃莉诺的视线，卡尔佩洛更是扬起头，夸张地挥了挥手。
    “啧，这能力还挺好用。好了，奎德霍恩，大闹一场吧，给卡尔佩洛老师创造进场时机”
    “如您所愿，主人”
    红龙恭敬地垂下头，发出深沉的喉音，然后掉头飞向森林中心。庞大的躯体迅如风雷，他的影子比他到得更早。
    “咳，我说了，别叫我主人”
    “遵命，主人”
    “好了好了……”
    由于顾忌储囊里的性命，奎德霍恩放弃大范围龙息，换用之前的灼热射线，爪尖射出炽白到无法直视的光锥，到了近地的高度，就扩散成了气势磅礴的烈焰暴雨。
    每一条射线都精准地打在带着血丝的滑腻表皮上，伴随着刺鼻的臭气和冲天的白烟，血肉向后退缩，而火焰向前蔓延，一路蔓延到不可见的极深之处。
    蓦然，它——发怒了
    仿佛一记重锤砸中胸口，埃莉诺第一次品尝到心脏骤停的滋味，意识一下子停摆，甚至有种濒死的错觉——
    是的，错觉，就和之前的幻象一样，同样属于精神冲击。如果你当真信了，那便一了百了，如若不信，就没有半点用处。
    借助埃莉诺的能力和链接，两人一龙有惊无险接下了这一击。
    仿佛伴奏一般，无数飞鸟自空中同时坠落，其祖辈可以追溯到大撤退时期的谷地金雀、用炼金术培育出的魅影歌姬、作为勇气象征登上阿尔比恩国旗的红隼、亚斯特雷亚使者赠送的双生鸟……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两百多年积累的奇珍异兽毁于一旦，仅仅是一招，甚至敌人都未曾露面。
    连一刻都没有为死去的鸟儿哀悼，立刻来到战场的是维拉利昂大学一年三班的班主任，卡尔佩洛·灰晓。
    卡尔佩洛一刻不停高速赶路，却还是慢了一步。血色的树林像被强酸腐蚀一般，整个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所有储囊都消失无踪。
    卡尔佩洛脑海里响起一阵奇异的嗡鸣，它不带攻击性，埃莉诺的链接也无法阻挡它。它只是……存在于那里，坚定而执拗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那嗡鸣声逐渐变成赞颂的低语，紧接着，一颗不可理喻的、硕大无朋的、光裸的大脑飞出深坑，升上高空。
    它滴淌着浑浊的卤水，好像果冻一样以固定的韵律抖动，光滑、鲜红、湿润，每一寸表面都铭刻着智慧的沟回。大脑顶部镶嵌着巨大的王冠，底部拖拽着上千条神经似的触手，其中一部分还停留在大坑里，另一部分则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摸索。
    在这颗大脑面前，就连红龙也如幼儿一般渺小，不知是谁轻叹一声，
    “这还真是……壮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