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凌胤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在离去前便已安排好了一切、甚至给予了阿加莎极大的自主裁定权,但他离开时的模样,却让阿加莎感受到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而这,几乎就是一种明示了:那场发生在遥远过去的内战中,绝对有着巨大的内情!
但阿加莎也只是在心中想了一下,便不再继续深究下去了。因为她很清楚,即便现在真的理顺了那堆陈年往事的条条框框,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丝毫作用,毕竟,太过久远的过去没有教育意义,正如凌胤所说,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为何不专注于眼下与未来呢?
在这片没有重力的空间中,阿加莎无所依凭地漂浮着,剧烈波动的思绪逐渐恢复了平静。
无尽的星光闪烁着,似乎遵循着某种恒久既定的规律,柔和的星光自无边的虚空中聚拢而来,这些最为纯粹的能量——星灵,正逐渐充实着阿加莎那亟待充实的枯竭躯体。
阿加莎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这些事情于她而言,既重要,也紧急,可正因如此,在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后,她明白,自己的步调不能乱,把握一切后才能行动:
因为她是达西亚的公主、国教的圣女,尽管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艾尔弗雷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动作不会有额外的意义,相反,这些动作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政治信号——
阿加莎·霍华德,这位在王国政治序列的地位中仅次于国王的殿下,这位在纷繁的政治格局中似乎从不主动出手、屹立在权力漩涡中的王权继承人之一,在这场包括艾尔弗雷德在内的、几乎所有棋手已经陆续出招的当下,终于在这张权力的棋盘上掷下了第一步棋。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雷霆万钧、一招中的,这是艾尔弗雷德和阿加莎这样的后发者,在权力漩涡的被动应战、以及惨痛失败中得出的取胜之道,而现在,她更加坚定这一点。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加莎开始适应自己取回的力量,并思索着凌胤留下的问题。
……
“醒了?”
凌胤疲惫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耳旁适时地传来一声熟悉而清冷的女声。
身着天青色华丽宫装的黑发女性身体微微前倾,将自己的左手覆上他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凌胤的手指,动作是如此的熟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已重复了无数遍类似的举止。
“嗯,醒了,说实话,这种原始的跨象限传递信息的方式,果然还是太过耗费精神了。”
凌胤露出了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用左手按压眉心,那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快速运转,精神在刹那间便恢复了清明:
“唉,要不是那孩子对于法则的掌握还很稚嫩,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用这种原始的能量传递方式,去制造一个跨象限的深入法则的化身,每次都能让我产生这种‘死一次’之后才有的倦怠感——与其这样,我更倾向于和那个疯子正面对上一场,那样还痛快一些……”
他难得地絮叨着一些抱怨,但二人都明白,那不过是他集中精力的一种方式罢了。
女子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凌胤的碎碎念,并适时地递出了一杯飘散着醇厚茶香的香茗,一杯凌胤此时恰好需要的、最适合他口味的浓茶。
凌胤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笑着接过了杯柄,浅浅地呷了一口,细细回味着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的清冽茶香:“这次的碰面,前后花费了多少时间?”
“不超过十分钟,大致在九分半左右,虽然比往常多花费了一些时间,但也在可以接受的冗余范围以内,战场的战报已经发到你的终端上了——法则层面的第三道防线已经支撑不了了,整个空间内的宇宙背景辐射参数,开始同时呈现出骤增和骤减的扭曲变化。
“最多再支撑一年左右,这道防线就会被彻底撕开,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坚守的意义。”
“嗯,和我的预估相差无几,”凌胤的指尖快速划过光幕,无数的文字自光屏底端跃起、快速地消失在顶端的边界外,并烙印在他的眼底,成为他“已知”中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更有可能连半年的时间都撑不过去了,‘疯王’的舰队还在打破宇宙的边界、源源不断地向这个宇宙增兵,根据已知的情形,祂已经调拨了近七成的总兵力,要不是数重战场进行了空间折叠,这个宇宙早就已经容不下这种规模的舰队了,祂难道是想……
“啧,这不太符合祂以往的‘风格’啊,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啊,想不通,怎么我也想不通,果然不能理解疯子的思想,翎幽,你有‘看’到什么吗?”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他的伴侣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预见也不是万能的啊,胤,那个疯子的本质就是无序,还是不要白费精力了。”
“那……反正第三道防线也临近崩溃了,这个宇宙支撑了近千年、吸引了那么多的敌军主力,它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就按照我们此前拟定的方略吧,是时候收网了。
“是时候让信徒们的舰队撤离这个宇宙了,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后方’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了;还有,把最后一批本宇宙的原生文明撤出去,我们没有余地再去温情脉脉地劝服他们的领袖了,保全一切文明才是重中之重,就由着他们去怨恨我吧。”
看着对方的反应,凌胤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一些,他浅笑着握住华翎幽的手,喝了一口杯中茶水,便顺势起身,将茶杯放在桌面上,似是要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我已经安排过了,一支巡航舰队正在负责运送这些文明离开,不必忧虑这些小事了。”
华翎幽也站起身,与凌胤一同望向舰体的舷窗外,默默注视着这个走向死亡的衰朽宇宙。
“那就好……我这次出手,是否让‘诺依’的结局明朗了一些?”
只是随意嘱咐了几句,凌胤便不再关注自己所处的这处战场的局面了——即便是这种超越一切文明之想象极限的战争,他也并不在意;即便是一个宇宙的存在,其命运于这位帝王而言,也不过是三言两语便可决定的琐事,甚至不能称其为“事项”。
对凌胤来说,若不是因为自己必须坐镇前线,他宁可去关注阿加莎和布兰达的情况。
“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但诺依已经死了,胤,祂不会期待着复活,更不希望我们撬开祂的‘棺材板’——慎言,你的一切举动都有可能将可能性强行归正。”
华翎幽无奈地叹了一口,再一次规劝着伴侣,“杂乱”的白色将她的双眸覆住。
那并不是单一的颜色,更不是什么辉光,凌胤明白:
那是一张无穷无尽的“网”,那是无数条颜色各异的“线”在她眼中的呈现,无以计数的线条彼此平行、交错、纠缠,汇聚为一张没有源头、更没有尽头、纷杂而又有序的无垠网络——那是汇聚了整个外海的过去、现在、与外来,与其说它是法则,倒更像是一种权柄。
“她们的未来还不明朗,因为她们已经走上了各自的道路,几个关键的节点还是比较晦暗的,稍有不慎,还是会滑向类似卡门的终局,但这次有梦若和梦知全程关注,我的‘眼’也会一直注视着她们,总的走向还是光明的。”
没过多久,华翎幽的双眸便恢复如常。
这一论断其实并非“预言”,而是一种对于未来的确定性的“宣判”,听到她的说法,凌胤就知道,即便是自己出手,依旧不能确定终局,这让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就有些难办了啊——这个灵魂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这段时间还是需要你多关注一下‘家里’的情况,毕竟……我真的不想最终是这种下场,哪怕这只是诺依的遗愿。”
听到伴侣的慨叹,华翎幽握住对方的手稍微用了一些力气:
“也不必如此悲观,至少她们的意志都很坚定,你应该还记得,阿加莎那孩子在最后问的那个问题吧?岁月可以磨砺心性,面对法则的反噬,这才是唯一的反击手段。”
听着她的话,凌胤的神情却更加复杂了。
他看向华翎幽,没有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异样的波动,似乎她真的已经彻底释怀了,可那眼底颤动的水光,却并没有让凌胤忽视——他们终究还是太过熟悉彼此了。
凌胤没有多说什么,最终,从他嘴角流出的,也只有一声喟叹:
“是啊,时间……”
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还是不愿提起那个名字、那个他与华翎幽心中永恒的痛。
(碎碎念:忙的事情太多了,结果根本没有时间码字,这段时间可能会越来越忙,还是得想办法调整好时间,保持一定频率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