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可是……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去开这个头。”
阿加莎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无意识地用食指指尖摆弄着胸前的一缕碎发——这其实并不是她的习惯,而是布兰达在思考时才会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但在不知不觉间,她的一些习惯已经在不经意间与布兰达趋同了:
“还是从父亲您的情况说起吧,您认为那所谓的‘旧伤’,其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本质’?这有什么值得探讨的要点吗?不就是因为当年蛇主的那一击,导致一部分异质法则残留在我的体内,而后每当蛇主的衰朽法则发生剧烈波动时,我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从而一病不起吗?”
阿道夫下意识地反问道,因为在他看来,阿加莎所问的问题早已得到了解答——
“这个回答是谁告诉您的呢?应该是……萧梦知吧?”
阿加莎继续纠结地摆弄着那缕碎发,仿佛没有注意到来自父母的诧异视线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当然,这究竟是谁告诉您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我为何会明白这种不存在于卷宗里的陈年旧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重点。真正值得深思的问题只有一个,即异质的法则,真的有长期存在于人体内的可能性吗?
“我们都知道许多关于法则的本质,倘若深究下去,不可能有人不会怀疑这个解答的合理性,而你们一定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当然,我也可以换一个问法,虽然我们一直以来都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
她抬起头,看着父母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为什么艾尔弗雷德、这个不在所有人规划中的王室幺子会诞生?”
说实话,如果可以,阿加莎真的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因为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它都是在座三人心中无法弥合的伤口:
虽然艾尔弗雷德本人并不知晓——当然,以他的聪慧而言,他或许早已知晓,只是非常贴心地将这个答案藏在心底——但他们三人都知道,其实在阿道夫和安妮的规划中,这一代王室直系后嗣中最后一子就是阿加莎。
因为王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早已白热化,有艾伦王子的前车之鉴,他们根本无法保证能否从卑劣的保守派中保全幼子;
更遑论如果王子、公主的数量过多,可能会导致他们为争夺王冠的继承权而陷入内斗——事实上,早在阿加莎诞生前,大王子亚当与三王子奥斯顿之间的关系,便已经有了类似的倾向,只是他们二人都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将这一斗争放上台面。
因此,虽然此后的艾尔弗雷德因自己的天赋与品行折服了诸位兄长,使得这一代的王室成员保持了密切的团结,但在阿加莎诞生前,在考量了诸多因素后,阿道夫曾与安妮达成共识,即只诞育一位后嗣,以证明王、后之间的关系密切和睦。
那么,为什么在阿加莎降世后,阿道夫和安妮为何又改变了此前的决定、决心再诞育一位后嗣呢?
“因为在你出世后,你的母亲便一直被体内的残存法则所伤,当然,布莱恩卿的夫人希梦娜女士也是如此。”
阿道夫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沉声答道:
“你母亲姑且还能勉力支撑,因为她毕竟还是一位高等法师,只要不过度地使用超凡力量,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但希梦娜女士的情况就很不好了——自布兰达降生后,她身为中等超凡,竟缠绵病榻长达半年之久。
“萧梦知告诉我们,法则只能寄宿于未曾成形的灵魂中,其与我们超凡者天然地存在冲突。
“因此,为了消解残存法则对母体所造成的影响,即便再无可奈何,可我们还是决定让安妮再诞一子;而此后的希梦娜夫人却长期抱恙,纵使知道如何消解法则的影响,也不能保证她的身体是否能够支撑下去,因此布莱恩卿始终没有采用这种方案。”
这个回答很残酷,也是阿加莎一直对艾尔弗雷德抱有负疚心意的源头,但现在并非她为此而神伤的时刻,她需要告知父母最真切的回答,“那么,父亲您当初所遭遇的情况,与母亲当年所面临的状况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不如说,当年的那条蛇,发挥了祂能够在俗世法则的压制下所能达到的极限——刺入您体内的,可是一个完整的法则。”
“果然是这样啊,那么……”阿道夫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右腿,那是当年被黑蛇所伤的部位。
从各种角度加以考虑,阿加莎所提出的说法其实才是最具合理性的设想,阿道夫绝非庸才,他当然也思考过这个最接近现实的可能性,但不论是出于主观、亦或是客观的因素,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它,因为这一设想会使他得出另一个可怕的答案——
“当年萧梦知对我所采取的‘应急措施’,其实是让我体内的超凡力量与蛇主的法则间达成平衡、形成一种微妙但却稳固的共生关系……也就是说,每当我‘病发’之时,其原因并不是法则剧烈波动导致我无法承受,而是因其而引发的平衡失调?”
“结论确实如此,但您推论中的一些前提错了,”阿加莎摇了摇头,并没有卖什么关子:
“与衰朽法则达成平衡的,并不是什么‘超凡力量’,而是您体内的另一股法则、‘俗世’的法则。”
“这世间当真存在一条独属于人世的法则吗?虽然许多神学家都做出了类似的推测,但我此前对此并不相信,不成想,对此做出了明确答复的竟是我的女儿,那么,我这次所遭遇到的情况,也和之前的境况类似吗?”
阿道夫敏锐地觉察到,在阿加莎看来,“超凡力量”的位格甚至高于蛇主的法则!
但他明智地没有深究下去,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了解了这些知识,也不会对自己、对当下的王国有所助益。
听到这个问题,阿加莎微微颔首:
“您说得没错,您这次所遭遇到的情形确实也是‘平衡’被打破所导致的,只是相较于以往,这次的情形更加严重——
“身为‘平衡’一端的衰朽法则被彻底抹去,使得这个平衡被彻底破坏、再无复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