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留地?奇怪,我怎么不记得贝拉当年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阿加莎用手托着脸颊,念念有词地开始了回忆,好像她真的不知道阿道夫所说的究竟是哪一件事了。
“薇洛·斯托克,我记得这才是你的那位随侍的真实姓名吧?”阿道夫并没有在意女儿的装傻行为。
看着阿加莎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无奈地清了清嗓子,“说实话,虽然我和你母亲知道前因后果,但除了在座的我们三人外,没有人知道这一切,而倘若让艾伦追查下去,他只会产生一个揣测——
“斯托克家族的长女在圣女阿加莎的操弄下,鸩杀了自己的所有家族成员,并纵火焚烧了家族宅邸,以烧死上百名家仆、宾客的方式,意图并切实地毁灭了所有相关证据。”
阿道夫沉声道,将这个可怕的“真相”徐徐道出,因为这实在是太过恐怖了——通过种种方式,让一位年轻的女性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亲,哪怕将其放在七王之战的时代,这也是一件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怖情形。
更遑论如果深究下去,会发现事件最终所指向的只会是一个人,那就是国教圣女和王国公主、阿加莎·霍华德!
“呵,如果艾伦兄长真的能从那些几乎没有关联的线索中推导出那件事,那就让他继续‘探究真相’吧,我不在意。”
阿加莎摆了摆手,并没有强调那件事本是一场意外,而是坦然地接受了父亲所说的事实:
“那件事早已翻篇了,火灾早就摧毁了所有证据,影卫更是抹去了所有可能会产生逻辑关联的痕迹,更不要说贝拉也改头换面、拥有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新身份,就让艾伦兄长去查呗,我不信他真的能查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更何况,即便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能够指向我的间接证据,他能将这种非决定性的证据公开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也罢,既然你早已有了想法,我也就不再啰嗦什么了,毕竟你们都成长了,有些话不需要我一再强调了。”
阿道夫只是摇了摇头,又抿了一口茶水,不再发表什么意见了。
见这个话题结束,安妮放下了手中的茶匙,看向阿加莎,“艾姬,难得你回家一趟,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呢?”
即便身份如何高贵,但在期盼与外出的游子相团聚的这一事上,安妮的心情同所有为人父母者是一样的。
“今天不行,母亲,”阿加莎站起身,来到安妮身旁,从一侧环抱住母亲的肩膀,用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鬓角:
“我还有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容不得我拖延,更何况……没有人知道我返回王城了,如果此时贸然现身,反而会在王宫里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反而会打扰我们之间的相聚,不是吗?
“母亲,不要伤心,下一次,我会和艾尔一起回家的。”
“嗯……你们也要保重好自己,”安妮侧过头,抵在阿加莎的额前,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嗯,我会转告给艾尔的,放心吧,母亲。”
阿加莎又享受了片刻与母亲的温存,这才松开双臂,看向阿道夫,“我要离开了,父亲,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阿道夫看向自己的女儿,他看见了在她眼底闪烁的情绪,沉吟片刻后,他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艾姬,你实话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几年?”
虽然强调了自己的“知无不言”,但显而易见的是,阿加莎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有些话仍然是她没有说出来的。
阿加莎的回答只有漫长的沉默,这让安妮也立刻意识到,阿道夫的情况虽有所好转,但仍有自己所不知晓的后患。
“您是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阿加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该怎么说呢,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确实的依据,应该说……这只是源自于我的直觉吧。”
阿道夫放下茶杯,缓缓地走到房间的一角,在那里,摆放着一副用于装饰用途的重型甲胄。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右手拍在了那副甲胄的肩甲上:
那副仅凭人力断然不可能摧毁的坚固钢制甲胄——没有任何征兆的——于无声间,悄然化作一地的金属碎屑。
“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自那一战后,为了抗衡体内的衰朽法则,我再也不敢、也不能这般无所顾忌地动用自己的力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几乎都忘记了如何去调动超凡力量。
“说实话,从超凡者的角度来说,我仍处于壮年的巅峰时期,我的身体理应始终如此的灵活、强壮,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太过陌生了;而在此之外,我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违和感,仿佛只要放松心神,这具身体就会彻底死去。”
阿加莎依旧默然不语,良久,她才终于再度开口:
“您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衰朽的法则已经消失,而法则的力量已是构成您“存在”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为了保全您的身体和灵魂,我只能将自己的法则分享给您、在您的体内与超凡力量形成全新的平衡。
“但是,您的情况非常复杂、极难处理,而我的法则也非凡人的灵魂所能承载之物,所以……”
阿道夫自然听懂了阿加莎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了她的难言之处,但他只是淡然地摆了摆手:
“好了,我不是研究者,不必再说那些复杂的原理性解释了,你就直接告诉我结论吧,我还能活几年?”
“二十年,父亲——哪怕有我随时关注,这个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年。”阿加莎看向父亲的双眼:
“但相对的,因为您体内的法则属于我,您也不必再花费心神抗衡来自法则的侵蚀,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运用力量了。”
安妮能够觉察到,阿加莎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这让她也明白,阿加莎所说的结论无法更改。
虽然这个结果让安妮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仿佛自己的内心被刺入无数道利刃,但她也知道,此时不能再让阿加莎的内心增添更多的负疚了,因此她也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二十年啊,对我们、对艾尔弗雷德来说,这个时间都是充足的,也好。”
阿道夫表现得很坦然,显然,这个回答比他预想中的最糟情况要好上许多,他摇了摇头,不再关注这一点: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如此积极地为艾尔的未来铺路、影响他的抉择,不是对于他的束缚吗?”
“束缚?不,当然不是,父亲,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基于一个事实,即这也是艾尔的期待。”
阿加莎松开了环抱着母亲的双臂,目光坚定:
“自始至终,我和艾尔的愿望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权力的漩涡中脱身、真正地拥有自己的自由。
“但是,‘自由’……呵,这个毫无分量的词汇是何等的荒唐,自从我成为了信经派的圣女、艾尔前往西里亚后,我们就深刻地领会到了一个真理——越是出身权贵家族的人,越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和利用。
“正因此,我们此前的想法是极度幼稚的——身在王室,如果不掌握权力、成为执棋者,那就只能成为一枚有分量的棋子。
“我们想要的是超越这场权力之局、不被任何人利用的超脱,而不是被动的逃离、再度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所以,艾尔必须要成为把控王国棋局的那个执棋者,而后将局面引导至我们所期待的方向,不是吗?”
话音落下,阿加莎向自己的父亲微微躬身行礼,而后,她的身形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利用权力而不沉迷于权力,不错,你们真的已经成长了。”
听到阿加莎的这番回答后,阿道夫欣慰地笑了,笑容中却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