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帮派问题吧。”
“说说你对事情的后续看法。”
顾里安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起来。
“顾里安...
你确定要留下那人?”
“我知道一路上你说了不少他好话。
从路上到屋里的交流里,我也感觉这小伙子人还行,起码憨厚实在。”
“可现在这情况...”
坎格列皱了皱粗眉,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犹豫半天没点上。
“如果留下他,咱们就会卷进帮派纷争里...”
“...”
“这跟咱们炼金生意八竿子打不着,甚至还会拖累咱们。”
“要我说,给点钱把人送走,送到乡下安全的地方。”
“也算咱们做了好事,没辜负他。”
坎格列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他掏出烟叼在嘴边,没用火柴点燃。
他虽然感觉那人可怜,但是与他和黑市生意来说,无疑麻烦更多。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顾里安想了想,看向远方的浓雾。
“坎格列...”
“你觉得以咱们现在的发展,未来能走到哪?”
“...”
坎格列叼着烟,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顾里安眯起眼睛,依然看向那模糊的远方。
那远方黑洞洞的,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事情总会找上来的。”
“事情会发展成咱们不想看到的样子,会有冲突,会有矛盾,会纠缠不清。”
“就算是蛰伏在山脚最低处的石子,都会历经风吹雨打。
不管它到底愿不愿意。”
“坎格列,咱们只能迎难而上。”
坎格列用手指掐着烟,双肘撑桌看向顾里安。
“咱们可以保持现状,再发展其他的东西啊。
不一定非要有冲突,多尝试尝试,总会有出路的。”
“...”
顾里安闭上了眼睛,他不再看向那空洞洞的远方。
“可惜其他人不会这么想。
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
“就做最大。”
“规律就是如此。”
“没有人能舒服的停在中间。”
一张未来的蓝图已经浮现在脑海,顾里安只是平淡地叙述着。
“坎格列,咱们需要发展。
也需要更多人帮助。”
话已至此,给整个讨论定下了结论。
坎格列的眼睛低垂,呼吸越发沉重。
“...”
“照你的意思,咱们迟早要干掉邓普帮?”他冷哼一声,显然觉得是一句玩笑。
可再次看向顾里安,却发现他只是沉默地颔首。
两人再次沉默。
桌面上两盏提灯里火光摇曳,那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亦是无声。
“...至少要先做好心理准备。”顾里安点到为止。
“...”
“不讨论这些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顾里安,我不想说了。”
坎格列猛地把手里的烟捏碎,里面的草叶撒落在附有尘土的桌面。
烟草随风飘起,在提灯前略过,一些散落到桌面下。
他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良久沉默后又看向顾里安。
“...你看,我枪法还是很准,一如既往。可今天,我杀完那些人后,手却止不住地抖。”
他举起的手停在空中,微微发颤。
“我猜,要是我死了,我弟弟会把我们家狗喂撑死的...那憨狗已经够肥了。”他不禁哼笑了两声。
“...抱歉,还有很多事...我只是忍不住后怕。”
他举起手,手掌张合着,在提灯的映照下模仿出一只小狗。
“我还在烟囱后面藏了一瓶好酒,我弟弟都不知道...”
“那是专门买给拳赛庆祝喝的,可惜拳赛也搞砸了...
不然你、我、我弟弟...要是也行的话,再叫上我大哥,咱们可以一起喝。”
“...那是瓶好酒,色泽通透,很贵也很难搞到,没准味道不错,或许我该提前尝一尝。”
说着坎格列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怅然,打心底里感觉悲伤。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是那么惧怕死亡。
“...
真是奇怪,在战场上我从来不想这些,我只会不停地开枪。”
“邦!邦!邦!...好像我就是杆枪。”
“我大哥从战场归来后,去当了牧师,信奉罪业女神,我还嘲笑过他...”
“想来自己也是可笑,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直到所有东西都像砂砾般从指间流逝。”
“我是个蠢货...若不是那天被你救下,恐怕我死也不会明白这些。”
“顾里安,我只是担心...真的很担心。
我害怕再次失去这一切...”
“明明一切才刚步入正轨,咱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咱们的酒馆,咱们的生意。
这平淡的生活,这...
唉...”
顾里安静静聆听着没有说话,他只是深呼吸,感受着十月拂过的冷风。
他何尝不知将踏上一条怎样道路。
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他只能把所有事往坏处想,只能让自己残酷起来。
他多想有一天田园牧歌,悠然自得的生活,无拘无束,逍遥洒脱。
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配的,他们太弱了:身份、地位、财富...各个方面。
只有他们足够强大,只有同伴越来越多...他心中所想才会有实现的可能。
“...有我在呢,相信我吧。”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他不禁笑了笑,感觉自己的安慰如此轻浮。
“...”
“顾里安·穆勒。
我信你,从来如此。”
坎格列淡淡说着,把椅子挪向顾里安并排,两人直面着那走廊外朦胧漆黑的景象。
又是许久的沉默,煤油灯的火焰映照这两人的背影。
顾里安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身旁的坎格列:
“...”
“...”
“说实话,上次我面对十几只食尸鬼尸体的时候,我犹豫了。”
“要是早知道真能赚那几千块钱,我肯定就下手了。”
“但就是在当时,猛地一抽冷子,我就有预感。”
“这肯定是某个坏逼传出来的谣言。”
“你看,怎么样。”
“我就说吧。”顾里安用胳膊肘戳了下对方。
“噗...哈哈哈操!”
坎格列没忍住噗嗤地笑了起来,顾里安也跟着笑了。
两人就在走廊上继续坐着,一同看着那雾般的走廊窗外。
直到那黑色慢慢变成深蓝,又从深蓝慢慢变成浓郁的蓝色。
煤油灯差不多燃尽时,天空逐渐变成了淡蓝色。
“我...我中午还得上班。”顾里安单眼挑了下眉,有些疲惫道。
“至少今晚还算平安,没什么人找上来。
到白天你也注意点,晚上我有时间的话还会过来的。”
“诶...?不一块看日出了么?”
坎格列有些睁不开眼睛,感觉眼睛干涩,好像肿胀成一团。
“谁要跟个大老爷们看日出啊...想的真美。”顾里安缓缓站起身,手脚都有点僵了。
“我走了,别想我,会恶心的。”他抖了抖身子,跺了两下脚。
临走前拍了拍坎格列的肩膀,最后嘱咐道:
“虽然这几天避避风头,但该调查的也得托人调查。”
“敌人的规模大小,位置人数,附近还有什么相关的势力...”
坎格列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不送。”
顾里安笑了下,推开后面的门走了出去。
坎格列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手护着用火柴点燃。
“呼...”
一阵烟雾从鼻腔溢出,一股暖意融进肺里,他使劲打了個哈欠。
坎格列看着那隐约升起的阳光,不禁也咧着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