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雨停,了然和尚辞别全有德,与撑船老者同去了山阴,而余天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愿,依旧和赵与莒对坐而谈,问些学识见解。
一刻后,全氏父子再返厅堂。
“全兄,某怕是要在家中叨扰几日了,不知方便否?”余天赐向全有德拱手说道。
“这倒无妨,余兄安心住下便是,不过余兄不怕误了乡试吗?”全有德提及余天赐方才说的科考之事。
余天赐讪笑摇头:“不瞒全兄,其实某此次出京是为了他事,科举只是顺带而为。”
“噢,余兄所为何事啊?”全有德仗着赵与莒舅父的身份再次发问。
余天赐看了一眼赵氏兄弟,双目一定道:“告诉诸位也无妨,自去岁景献太子不幸病逝,皇子之位有缺,官家拔沂王养子赵竑为皇子,故而沂王嗣位有缺,史相派某来寻访皇室宗亲以继沂王位,今日恰巧遇了大郎、二郎,某见他们行为得体,又有宗亲血脉,故而想引荐给史相。”
当今官家赵扩也是个悲命人儿,一连生九子,九子皆夭折,只得从宗亲中挑选一位皇子以继大统,沂王养子赵贵和便入了赵官家的法眼,去岁赵扩收赵贵和为养子,赐名赵竑,授宁武军节度使,封爵祁国公,自此赵竑成了皇子,成了大宋正统的继承人。
但赵竑此人天生张扬,喜怒流于表面,他就对史弥远十分厌恶,称其为奸相,常作贬义。故而史弥远想另寻一位宗亲与之对抗。
承袭王位!赵与莒脑中瞬间炸裂晕乎,体内生麻感,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家兄弟身上。
“原来如此,某是乡野粗俗,家国大事非某能企及,余兄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便是。”全有德一听也知道翻身的机会来了,全家若能走出一位王侯,日后的光景该是何等辉煌啊。
“诸位莫要激动,某只是做个引荐,至于大郎、二郎前途如何,还需史相抬手帮助。”余天赐摆手一笑,为众人灌输史弥远在其中的重要性,让赵氏兄弟知道何人才是恩主。
“无论结果哪般,全家感念先生大德。”全绩开口恭维,余天赐这条纽带是一切的开端,没有他,史弥远也不会认识赵与莒。
“某尽力为之。”……
是夜,全绩将自己所住的前院厢房让予余天赐,而他则去与赵氏兄弟同睡。
月光照入房中,映下银白,左侧小榻安睡的赵与芮已起了鼾声,右侧大榻上赵与莒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今日余天赐的话对他的触动太大了,一代王侯,一世荣华,参议朝政,得天独厚。
“五哥,你说此事可信吗?”赵与莒侧过身子看着双目紧闭,呼吸平常的全绩问道。
“可信,余天赐的这份气势一般人装不出来。”全绩并未睁眼,慢悠悠的说道。
“那就是说某真有可能一跃为王?”赵与莒牙口微颤,一个平素买两块饼食都要算钱的人现在告诉他要当王爷了,他能不激动吗?且他才十六岁,自然把持不住这份兴奋。
“大郎,想的太简单了。”全绩一句话把赵与莒堵了回去。
赵与莒强压心情:“五哥教我。”
“史相为何要在此刻选一个沂王嗣子,你可曾想过?”全绩双目一睁,狐儿眼在夜间格外明亮。
“余天赐不是说赵竑当了皇子,沂王嗣位有缺……嘶!五哥的意思是史相想选一个皇氏宗亲与祁国公争皇位?”赵与莒一作联系,立即通透。
“不错,从白日余天赐的口气中不难听出史相与祁国公有隙,大郎可想好了,这不是什么富贵闲王的安乐路,而是险象环生的临极绳,就看大郎与祁国公哪个能爬上山巅了。”全绩要给赵与莒打足气势,以免到了关键处怯了场。
皇帝、官家、圣人、君上、至尊、临极,这个位置有太多的称呼,在九天之上,绝世独尊,一言生杀,万里河山手有握,赵与莒此刻越发难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今日前他还想科举出仕,报效国家,现如今却要让他变作凌绝顶,统御神州。
“大郎,机遇就在眼前,抓住它,飞入九天成龙吧。”全绩有些落寞的说道。
“五哥,若真有一天某得志,定以五哥为相,共掌家国事。”赵与莒兴奋地答道。
“大郎,世间事复杂多变,大郎就算攀上了那个位置,身旁还有许多外在因素挟持,譬如说扶大郎上位的史相,他到那时会不会更嚣张跋扈呢?”全绩给赵与莒泼了一盆冷水,皇帝不好当的。
“五哥是说某即便当了皇帝,也是他人的牵线木偶?那这皇帝当的还有何意思?”赵与莒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他还想收复北疆失土,还我河山呢。
“凡事都要慢慢来,一步登天必然会伴随诸多问题,史相年近花甲,而大郎不足弱冠,无论怎么看,大郎的路都更长些。
且这只是我二人的猜想,兴许史相就是纯心寻一沂王嗣子呢?现在说这些话言之过早了。”全绩劝诫赵与莒要学会隐忍,只有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产生翻天的变化。
“五哥所言甚是,也就是五哥在侧,不然莒断不会说这些话语。”赵与莒对全绩的信任始于多年陪伴,升华于舍身相救,可称牢靠二字。
“嗯,某明白,早些睡吧,明日某带你和二郎去衣铺裁两身襕衫,估计要不了几日尔等就要去临安府走一遭了。”全绩拍了拍赵与莒的大腿,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五哥,莒还是有些……”
“怕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都这般模样,日后怎么当皇帝?”
“五哥教训的是。”
翌日,全绩三人早起,与全蓉在书房同用早饭。
全蓉的神情多显担忧,犹豫了半天开口问全绩:“五郎,家里来的那位余先生真当要带大郎、二郎去临安府?”
“小姑放心,余先生是临安府有名的人物,他所行之事也有利于大郎、二郎,且并无危险。”全绩信誓旦旦的说道。
全蓉微微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缓解,一会儿问需不需要准备衣物,一会儿又问要不要带些吃食,打心底不愿让二兄弟去临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