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保正通情达理啊,瑜哥儿年轻,不知某是为他好。”吴玉朗声大笑,眼中尽是得意,他作势要与吴瑜争一争吴家族长,拿回属于自己的一份。
“既如此,那某就先回公祠了,吴兄若有事,尽管来唤某。”全绩处理完纷争,待在此处无趣,开口请辞。
“保正莫急,且留下来吃了宴席再走,多一个人也热闹些。”吴玉热情挽留全绩。
“那好,某就留下来搭把手。”全绩看吴玉的状态根本没把吴三朋的死当回事儿,只想饮酒消遣,不过这样正合全绩心意,今日吴家人多手杂,便于暗查一番。
继,一众乡民在庭院处搭棚,长廊、内外院多见闲人走动,吴家家仆大多数去了后厨准备饭菜。
全绩寻了一时机,慢悠悠的走向蹲在景墙一侧玩竹的吴瑾身旁,套起了闲话,起初还有人留意全绩,后来见他与傻儿玩闹也就放宽了心。
“吴兄,你蹲在这里作甚?”
“等,等……打我,听话。”吴瑾今天的心情不错,指着正堂吴三朋的棺木,嘿嘿傻笑。
“他以后再不会打你了。”全绩看着吴瑾这种反差状态,心中不是滋味,暗暗决定要帮吴瑾守住他那份家财。
“不听话……挨打,规矩。”吴瑾连连摇头,神情有些急切。
“那也得吴兄不听话才行,要不吴兄带某去啪啪啪?”全绩轻拍手掌说道。
“啪啪啪!”吴瑾神态瞬时兴奋,连连鼓掌,拉着全绩便往后院而去。
二人过了两三个院落,见一大竹园,吴瑾轻车熟路的拉着全绩钻入竹林,边走边喊,全绩接连劝他小声,吴瑾充耳不闻。
一刻左右,二人到了一小竹院外,院中有六间竹房,房屋的样式十分奇怪,四方状,无窗,如密不透风的竹编笼。
二人一进院,便听见各房中响起了沙沙声,时有尖细的叫声从竹房传出。
吴瑾径直走向左侧一屋,屋门未锁,呈半虚掩,轻轻一拉便可打开。
房门光亮射入屋中,一味浓烈的恶臭味扑面而来,全绩掩鼻入门,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房屋中心处是一大石磨,磨盘上横七竖八交错着铁锁链,每条锁链的尽头每缚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从半老妇女至妙龄窈窕应有尽有,且神态也不尽相同,年龄越大的妇人神情越麻木,而越年轻的女子眼神越凶恶,甚至有人拖链撕咬全绩,但所有人都无视了欢呼拍手的吴瑾,在她们看来只有吴瑾没有任何威胁性。
“你们不要怕,某并无恶意。”
全绩连忙向后躲闪了两步,借着门光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此女**衣衫,皮肤显黑,唇厚而眼大,竭力向前拖着铁链,恶狠狠的盯着全绩,口中不断歇斯底里的呐喊。
全绩听着女子叽里咕噜的言语,心道:不是宋人吗?
“你们谁能听懂某的言语?某有话要问!”全绩高声询问,无人应答,只有身前女子想要拼命抓挠他。
“某是官府的人,是来救你们的,听懂的快回答某。”全绩不能在此处久留,神情略显急躁。
半刻左右,风吹叶儿动,紧打青竹响,全绩依旧没收到回复,打算先离开这里:“吴兄该走了,下次再来玩耍。”
全绩既然知道了这个地方,便确定了心中猜想,接下来就是带官兵衙役来救这些女子,至于来龙去脉以后了解也行。
“啪啪啪。”吴瑾还在暗笼内手舞足蹈,根本没听到全绩的言语。
“那吴兄且在此处玩耍,某先行一步。”全绩确实不敢再留,吴瑾被发现了顶多是挨一顿打,而他极有可能当场毙命。
“小官人不是说来救我们的吗?怎么又要走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拖着铁链向门口处艰难移动。
全绩借着微弱光亮看清了妇人的面容,显黑皮肤,精致的长相,肩头背部都有被人抽打的淤青,表情麻木平静。
“某此刻还救不了尔等,某要回城去搬救兵。你们是哪里人?有多少人被抓到了临城里?”全绩问了两个紧要问题。
“占城人。”
占城,即占婆补罗,又叫林邑。昔年,汉日南郡象林县功曹之子区逵杀县令,占地称王,始建占城,后占城崛起于隋唐,又与越南、高棉、真腊相争不断。
“至于人数我也不太清楚,我被海盗抓来时同行者有三四十人,而在我之后每年都有人被掳买来此处,直至去年方才不见新人……”
嘉泰三年,真腊的阇耶跋摩七世推平占城,将占城划归为州省,此后十数年间占城一直受真腊的高压统治,直至去岁,占城的阇耶波罗密首罗跋摩二世才击退了真腊,恢复了占城国,这位占城女子便是嘉定二年被海盗掳到宋土,尔来一十二年有余,花季变半老,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竹笼,时时还要受人凌辱,其间苦楚难以言表。
全绩望着妇人面无表情的叙述,这种心死的大哀才让人更加怜悯:“你放心,某一定将尔等救出去。”
全绩再看这吴家缟素,突然心中生了一股死有余辜的愤慨。
“多谢小官人。”妇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色,默默退回昏暗的笼中。
“你不用谢他,他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竹林了!”
闻声见人,竹林小道走来一**上衣的大汉,肩头扛着一长柄朴刀,双目阴鸷,语气讥讽,正是老庄人吴玉。
吴玉,无字无号,会稽人氏,二十岁时因勾搭有夫之妇被吴三朋赶出临城里,而后去了庆元府象山讨生活,机缘巧合之下上了海盗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杀人越货,劫掠淫掳,五毒俱全,凭借一身凶悍坐上了海盗船二当家的位置。
越明年,吴玉携贼众返乡,杀乡邻二三,吴三朋被迫屈从,让吴玉主理乡中事宜,但吴玉只为扬威而来,无心与吴三朋争权,作势便要离去。
吴三朋则起了活泛心思,以烧制寿州窑销往海外的暴利引诱吴玉,同时让其在海外物色女子,延续吴氏血脉。
自此一条倒卖瓷器,掳买妇女的海盗航路便大肆兴起,直至占城复国,贼船沉海,吴玉才匿回乡里,取回属于自己的一份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