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几个激烈的交锋和漫长的庭审,邢修作为城关镇人民政府的诉讼代理人与开发百勤商厦的房地产公司之间的诉讼终于以城关镇胜诉而告终,法院最终判决百勤商厦将近一万五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归城关镇所有,这让邢修再一次被梅山乃至五陵体制内所瞩目。
借着这个势头,焦一恩在常委会议上将邢修代理司法局长的“代理”给去掉了,邢修成为名副其实的岭南全省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
这时焦一恩的任期也即将到站,在焦一恩即将到市政协任职之前,邢修专程的登门拜谢了焦一恩给予自己的无私帮助,焦一恩语重心长的对邢修说了许多,最后又转赠了一句当时他听自己的老领导冯喆的话给了邢修,说遇到事情要“不害怕、不着急、不要脸”。
邢修成为局长,张茂义自然成了副局长,霍晓娜和杨颖也都晋升为了副科级,司法局一时间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可谓心中有信仰奋斗有力量。
接下来焦一恩走了,夏季才成为新的梅山县委书记,只是梅山新的县长人选却迟迟没有着落,许多人猜测新的县长人选应该在梅山原来的班子里出现,也有人有鼻子有眼的说新县长是省里某个重要部门的副处长,这位副处长的关系通天,来梅山也不过是过渡一下很快就会另有重任。不过不管大家怎么猜测,新县长的位置却事实上空了将近一个月还是没有人走马上任。
邢修这一段酒局饭局不断,每个平时能说上话的说不上话的经过这一段你来我往都和邢修能够说得上话了,几乎每天都在推杯换盏晕晕乎乎中渡过,以至于晚上或者清早洗漱时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他都会仔细的审视一下,而后仍旧继续酒池肉林的这种觥筹交错的工作生活。
这晚邢修被司机送到楼下,司机离开,邢修掏出手机想要给冯欢例行每晚的汇报工作,一个人影从旁边的绿化树后面闪身出来,邢修顿时脑子清醒了一些,做好了如果被伏击就撒腿跑的准备。
“邢局长的一岗两责落实的很好嘛,这么晚还励精图治。”
这人一开口,邢修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许主任的四不两直也不拉后,我几乎没有一点准备。”
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县纪委的许岳平。
一岗两责是指一个单位的领导对单位的业务和党风建设负双重责任,四不两直是指在暗查暗访中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接到现场的工作方式。许岳平问:“没打扰邢局长的良宵吧?”
许岳平话里有话,邢修也不否认:“还真是打扰了,不过我的雅兴也可以对朋友,不光是对红颜。”
邢修说着话将手机收了起来,提议让许岳平和自己到屋里坐坐,许岳平说:“今夜凉风习习,佳期如梦,不如咱们俩结伴而行,倒是不失为梅山一段佳话。”
邢修:“我怎么听你这样说,感觉明天你就要远游一样?”
许岳平:“我没有,也不会,不过你很快就要远游了。”
邢修不禁问:“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
许岳平没说话,往前面走着,邢修跟了过去。走了很长一段路,许岳平都没有说话,邢修心说你想让我憋不住问你,我偏偏就是不问,看谁能扛得住谁。
“今晚喝酒的都有谁?”
许岳平冷不丁的问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邢修说:“你经常这样说话没有主谓语,跟在你身边的人累不累?我哪知道你问的是什么?再说你真的是来查案的?想通过我了解什么?”
许岳平没理会邢修,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新来的县长是谁?”
邢修说:“我哪会知道?好像我应该知道?你知道的话给我透露一下,我赶紧先去混个脸熟烧个香。”
许岳平:“这么钻营?你真不知道?”
邢修:“怎么叫钻营?这叫从思想到行动都向领导看齐。我真不知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知道就有错似得。我哪能知道!”
许岳平说:“我原以为你能通过一定的途径了解的,看来你真的不清楚。”
邢修:“我唯一且可靠的途径就是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岳平:“你很快就被送到市委党校学习。”
邢修:“……‘被送’?这么确定?什么意思?”
许岳平:“你风头太劲,专业太强,没有和梅山哪个女同志勾勾搭搭,私德无暇,金钱上也无懈可击,没有把柄,近乎完人,想动你就需要迂回,需要讲究策略,而且你背后有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要用一个你和你背后的人都难以反对的方式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走麦城。”
激流之下必有深潭,厚水之下必有暗涌!邢修的酒意立即消散了:“说的明白点。”
许岳平悠悠地说:“还记得县医院收费处那件事吗?我已经背过了处分,准确地说是钱书记后来替我背了处分,否则钱书记这会应该是咱们县的副书记或者县长了。而你,不但依旧的没事,反而还步步高升。你年少得志,是全县唯一具有法律职业资格的正科级干部,现在你‘被送’去学习,那么司法局长这个位置或许就会被别人替代,而后待你学成归来则名言正顺地将你放在别的‘更为重要的位置上’,明升暗降,今后坐冷板凳,不就达到他们的目的了?之前焦书记在,现在焦书记离开了,你是不是《伤仲永》,是不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谁也不能打包票。人家颇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隐忍能力不容小觑。”
邢修怎么可能忘记县医院的事情:“那一百二十万怎么回到县医院收费处账上的,你真的查不出一点线索?”
许岳平:“能查出来的话我这会就不会给你说这么多了,要是有证据,就算是捅破天,我也会将一连串的人绳之以法。不过你去党校这件事我还是有可靠消息的,你准备怎么应对?”
邢修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没有办法,以褒扬的方式暗贬,是最为高明也最为有效的整人手段,我怎么拒绝?换你你怎么应对?”
许岳平:“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抗拒组织的安排,那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邢修忽然问:“那能不能想办法将有些人也一起送到市委党校?要学习要深造,大家一起嘛,共同进步,不然一个人多寂寞孤独。”
许岳平脸色严峻,说:“你这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不过很是有急智。你说的对,想要了解对手就要无限的接近你的对手,要学习进步大家一起去,要倒霉,大家全完蛋。”
邢修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许岳平:“你猜我知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夜风很凉,邢修却忽然的感到了浑身的血液急速汩汩地沸腾了起来!这一段一度有些想离开梅山的念头霎时被剪剪夜风一扫而空——想要挑战,眼前这不就是挑战?
命运如果是对手我选择永不低头。
来吧!
没有了焦一恩你们就以为老子就是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就是没有了诸葛亮的刘禅?你们母亲的!老子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当初查县医院的案子我可是跟着你老兄冲锋陷阵甘为孺子牛的,你心里牵挂着我,你就是我的靠山!不然怎么解释今晚你通知我这件事?你已经替我想好了对策是不是?”邢修没等许岳平说话又说道:“东一榔头西一镐,挖着土豆吃土豆,挖着地瓜吃地瓜。机会就像是一个年轻、漂亮而又风骚的婊子,它永远吸引着一切有占有欲的男人们。谁怕谁,谁倒霉!”
许岳平被邢修的话给逗笑了,说:“我知道你这个人,吃糠吃菜不吃气。对策我真没有,不过就为了你今晚当我是你靠山的这个‘马屁’,我也一定要完成你这个舍身就义前拉人一起跳水的愿望。”
许岳平走后,邢修回到屋里给冯欢打电话。今晚他的情话特别的多,惹得冯欢在那边说恨不得邢修这会就在身边。邢修说:“让人羡慕的事想要立即获得的事不是都能去做的,亲爱的你说对不对?”
冯欢纳闷地问:“你是不是又开始学习了?听话听音,感觉你今晚有些像从前那样。”
邢修断然否认道:“一之谓甚其可再乎?我难道对你不是始终如一?要说不同的话,我只是单纯的想念‘网上邻猪’而已。”
ps: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左传·僖公五年》,大意为“一次就很过分了,难道还要再做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