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行李箱,一个书包,这就是陈默的全部家当了。
奶奶静静地站在副驾驶座旁的车窗边,她的眼神中始终是心疼和不舍。这几天她始终对父亲板着脸,没有给他一点好脸色看,埋怨父亲的心狠,竟然舍得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外面去补课。
只要一想到原本轻松的暑假,孙子却要离家去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和繁重的学习任务,奶奶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可她明白教育的重要性,更吃过没文化的亏,她没有过多的去干涉父子俩的这个决定,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份痛苦。
看着即将分别的孙子,奶奶又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儿子,他也是这样背着书包踏上求学之路,岁月流转,如今轮到孙子了,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缕缕愁思。
父亲并没有直接开车去班主任家,而是先带陈默认认路,看看另外两门补课老师家住在哪。
这次暑假负责数学补课的是数学组年级组长,年纪比德哥要小好多岁,可他取得的荣誉着实有点多。这位补习老师是德哥推荐的,因为高三时,陈默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要换人,其他两门补课的老师则还是陈默的任课老师。
陈默坐在车里,脑中已经把自己要补课的路线盘算清楚了,整体差不多是呈z字型。数学老师就住在学校北大门的正对面小区里,从学校门口开始反向出发,在靠近大超市斜对面的小区里,语文老师周晓燕就住在那,再从这个t字路口向北两公里多左转后,没多远就是德哥家了。
德哥所居住的小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房屋略显陈旧,整体环境和安置小区一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旧的小区竟然被命名为\"鑫欣花苑\"。这让陈默不禁感叹,那些房地产开发商们真是毫无底线的奸商,他们显然没有真心去经营这个项目,所谓的“花苑”根本名不副实。小区里无非就是有些小花坛,种了些高矮不一的树木,一点造型都谈不上,更别提花园般的美景了。陈默觉得,如果自己是这里的业主,一定会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实在令人作呕。
小区只有一个大门,也是朝北,而走进小区,里面的道路居然还是水泥路。这个小区并不大,可能最多也就10幢居民楼的样子,德哥家就在进门后最里面右手边的一幢,还是在顶楼。
“这小区有点旧吧?”
陈默点点头,“有点儿”
“别看它破,老爸闻到了书香味”,父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怎么没闻见?”
陈默可真笨,居然这种话也信,书香味真的是靠鼻子闻出来的?
“这个小区以前住的基本都是老师,你们四中的老校区就在不远处,那个新造的南塘农贸中心、商业广场,前身就是四中。这么多知识分子住在这,你说这书香味浓不浓?”
“额,有道理”
陈默背着书包,手里握着行李箱拉杆,和父亲走到了6号楼门厅位置。
在门口的电动车停车位里,陈默看到了一样很眼熟的东西,“老爸?那是不是我的自行车?”
陈默的自行车是父亲老板送的,自己平时喊他陆伯,陆伯和陆伯的妻子蒋婶都是父亲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每年父亲都会带自己去陆伯家几次,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还要去拜年。
父亲笑着点点头,“车锁的钥匙放在你书包最外侧小包里了”
“老爸昨天来过这了?我说昨天怎么看到我的小红”,陈默的内心有些起伏,为了自己过来补课,父亲到底做了多少努力。
“嗯,拎包入住,哈哈哈哈”,父亲的笑容很轻松,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房子并不高,陈默数了数,应该只有6层楼高,所以这样的房子也没有电梯,全靠两条腿走上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缘故,即便现在已是傍晚,可楼道里依旧亮堂,甚至是越往上走,越发明亮。
因为父亲手里拎着点东西,门是陈默敲开的。
“咚咚”“咚咚”
更加耀眼的光亮从门内透出,迎接陈默的是德哥那张永远和蔼可亲的笑脸。
吃过晚饭,父亲并没停留太久,便起身道别,德哥和陈默一起把他送到了车边。
父亲的脸上满是笑容,可心里装的却是难过,他再次跟儿子和老师挥手告别后,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直到父亲的车消失在路口,陈默才渐渐缓过神,这一别,陈默比任何时候都要不舍。
父亲似乎和自己一样,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生活中也是如此。或许人生的路本来就只属于自己,只能由自己来走,有人能陪一段路,有人能陪到最后,可无论有没有人一起同行,自己的脚步却是无法停下的。
“默哥,我们回家吧”,德哥一脸的笑呵呵,他用了一个陈默最意想不到的称呼,可他这样的称呼却是成功的让陈默转移了注意力。
陈默被惊的咳嗽了两声,“使不得,老师您这样可使不得,喊我陈默、小默都行,哪能喊我默哥,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父,我可不敢乱了辈分”
德哥笑着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没那回事,跟你开玩笑呢,是继续走走还是直接回家?”
“都听您的”
德哥摆摆手,“在学校里不是好好的嘛,几天不见怎么文绉绉的了。把您字去掉,不要有压力”
陈默腼腆的笑了笑,“是,德哥你说了算”
“哈哈哈哈”,德哥心情很不错,即便晚上只有他喝了一点酒。
陈默住的房间在阁楼,原先应该也有人住,这床显然也有年份了。德哥家的这个小区有六层半高,顶楼的住户家都有一层阁楼,阁楼的南北都有一扇窗户,平日里通风挺方便的,所以也没什么异味。这点让陈默非常满足,他最受不了奇奇怪怪的味道,哪怕是烟味,也比一些其他味道强了太多。
很多人都会认床,可陈默觉得自己不会,自己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入睡特别困难的时候,哪怕是在母亲离开后。
但自己明明已经和小宝贝说了晚安,已经闭上眼睛很久了,可心却一直静不下来。自己试过数绵羊,试过默背文言文,试过回忆物理课文,可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见效。今天的眼睛仿佛是电影屏幕,哪怕合上了眼皮,可各种画面依旧不断的在浮现,在闪烁。父亲说的平常心,自己还是领悟不够,学不会,也做不到,或许大人们总是称自己孩子是小孩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吧。
窗外的小区、街道已是一片的静悄悄,可心中的草原依旧有千万野马在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