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喻之按捺住激动的心，她一直站在警戒线外等待，就连宁朗兮让她先去车里坐着休息一下，她也不愿意。
还好当初她和靳北赫重归于好后，撒着娇让他把勋章给回她留作纪念，要不然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够通过这道防卫。
她就这么生生站了半个小时，直到隧道内驶出一辆棕色复古的小卡车。
陈林停下车，亲自上前迎接顾喻之。
“顾医生，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陈林面露喜色，向顾喻之颔首。
顾喻之紧张地问道:“陈叔，靳北赫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陈林神色有些复杂，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在路上说吧！”
“好。”顾喻之立刻跟上陈林的脚步，可是走了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陈叔，我朋友……”
陈林停住脚步，略带歉意说道:“抱歉，他只能先回去了。”
顾喻之看着警戒线外的宁朗兮，他冲自己挥挥手，示意她安心。
陈林贴心地为顾喻之打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他才回到驾驶位上。
“顾医生，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你没事吧？”陈林一边开车一边问。
他自然知道顾喻之遇难的事情，军方的搜救队连续找了她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还以为她已经牺牲了。所以听到她出现在隧道外的消息时，他非常惊讶。
“受了点伤，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顾喻之礼貌地回答，她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紧张的渗出一层薄汗。
“关于少爷的情况，我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陈林看了顾喻之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不忍，连语气都变得软和不少。
顾喻之眉头紧锁，强忍着心碎的疼痛，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想，只要靳北赫还活着便是最好的结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哪怕他因为受伤毁容了，又或是残疾，她都不介意。
可当她紧紧抱住心心念念之人却被他无情推开时，她脸上尽是藏不住的诧异。
“你是谁？”
他的声音平静又冷漠，一双眼更是写满了疑惑和防备。
“阿赫……”顾喻之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因为受伤脸色有些憔悴，可眉眼和声音都表明他是原来那个人，唯独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十分陌生。
“阿赫，你怎么了？我是顾喻之啊！”
“我不认识你，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靳北赫满脸不悦的情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女人，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如同极冰一样寒冷，就连站姿都充满了距离感。
顾喻之不可置信地看着心爱的人，他冷漠的态度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眸，那个嫌弃的情绪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他还好好的活着，没有毁容，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但是却不记得她了……
难道是因为战时他叫她先走，而她骗了他，所以他现在才生气了要捉弄她吗？
是这样吗……
“少爷。”站在一边的陈林突然开口说话。
“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别叫我少爷。”靳北赫不耐烦地瞪了陈林一眼，眼中不悦的情绪更盛。
陈林长吁一口气，平静地解释道:“这位是顾医生，她是您的女朋友。”
闻言，靳北赫挑了挑眉，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陷入震惊的女人，不可思议地重复道:“顾医生？女朋友？”
他绕着顾喻之走了一圈，将人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倏地俯下身仔细端详她的脸。
长得倒是五官端正，一双眼睛乌黑水灵，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还不错。只不过整个人看起来病殃殃的模样，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你……真的是我的……女朋友？”靳北赫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顾喻之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靳北赫失忆的现实，但他至少毫无残缺地站在她面前，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不算太坏。
她将眼底的诧异收敛起来，扬起笑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口吻温柔地答道:“是，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是恋人。”
靳北赫挺起脊背，蹙眉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妥协般说道:“我们坐下聊聊吧。”
“好。”顾喻之点点头，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们坐在六楼的客厅，陈林为他们准备了精致的茶点。
靳北赫双手环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俊朗英气的脸上还带着些许伤后的淤青，但帅气丝毫不减。
他眉眼间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张狂，灰蓝色的眼眸透着不可一世的倨傲，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顾喻之还是第一次看靳北赫摆出这副姿态，十年前的他也格外嚣张不羁，但他更多的是表现出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疏离感，而不是眼前这副充满攻击性的模样。
说起来很神奇，只要是想起有关他的回忆，没有哪一幕是他不爱她的样子，而眼前的他表现出来的正是他不爱她的样子。
原来，爱与不爱一个人，竟然是这么明显。
靳北赫被对面那道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他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沉默:“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看着靳北赫一本正经的样子，顾喻之忍不住笑意，却也十分配合地答道:“我叫顾喻之，是一名外科医生，我住在峄城中心的葭兰苑。平时除了工作以外，喜欢看看书，种种花。我有一个亲弟弟叫顾褚弋，一个表弟叫周旗睿，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靳北赫好看的眉宇轻蹙，声音平静又透着距离感，提问:“你说我们是恋人，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顾喻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轻松，全然没有方才见面时的失态，她神色平静，“这个故事很长，你有耐心听吗？”
靳北赫并不想听长篇大论的故事，但他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面对这个身份特殊的“陌生人”，他又不好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只好妥协般地说道：“那你长话短说。”
顾喻之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悲伤，“我不知道该如何把我们之间的十年概括成一个简短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十年？”靳北赫有些诧异地捂住嘴，喃喃自语道:“我原来是一个这么长情的人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奇妙的感觉，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居然是与自己相恋十年的女友，实在是太荒谬了。
“谈了十年的恋爱都没有结婚，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好吧？”靳北赫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武断，但是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顾喻之看着靳北赫诧异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认识了十年，真正交往的时间并不长。”
“啊，这样啊！”靳北赫感觉事情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没道理啊！凭他的家世背景和相貌，爱慕他的女人应该能绕帝都三圈了，他为什么会选择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呢？
认识了十年，但是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难道他失忆前是走暗恋路线的？
他顶着这样一张脸，搞暗恋？这么纯情吗？这可能吗？
顾喻之看着靳北赫头脑风暴时不断变化的脸色，心里泛起丝丝密密的痛感。
她不断说服自己接受眼前这个鲜活的爱人已然忘了他，同时不断鼓励自己打起精神来，只是失去记忆而已，大不了重新开始就好了。
“你先告诉我，我们在一起是谁追的谁？”靳北赫还是很在意。
顾喻之愣了一下，开始认真的回想他们在一起的契机。
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谁追的谁。
虽然她和宁朗兮退婚前，他一直死皮赖脸地贴着她，但是自从他们约好互不打扰之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她的生活中了，反而是她不顾他的阻挠，硬是要往他身边凑。
“我追的你。”
靳北赫听到答案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才符合逻辑。
看着男人颇为傲娇的小表情，顾喻之感觉自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过往他撒娇赖在自己怀里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你喜欢我什么？”靳北赫佯装漫不经心的问，内心无非是觉得顾喻之要么看上他的家世背景，要么看上他英俊的相貌。
可顾喻之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她说：“我喜欢你死缠烂打费尽心机靠近我的样子，尤其是你争风吃醋时幼稚的模样，看起来很可爱。”
靳北赫立刻坐直了身体，伸手指着自己，一双空灵的眼眸写满了不可思议，声音不自觉拔高，“你说什么？我对你死缠烂打？不是你追的我吗？”
顾喻之直视那双漂亮的眼睛，肯定地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还喜欢你总是偷偷的表达自己的爱意，从来没有觉得爱上我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你的爱像一束光照亮我内心最不安最黑暗的角落，拯救了那个脆弱又胆小自卑的我。”
她的这段话让靳北赫的诧异僵在脸上，缓缓的收起脸上浮夸的表情。
听起来，他的爱隐忍克制又很光辉伟大。
他开始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的十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们各自在这段感情里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要不，你展开说说？”
“好啊。”
接下来，靳北赫静静地听着顾喻之长达两个小时的叙述他们的爱情故事，看着对方时而雀跃，时而哀伤的表情，他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愧疚。
或许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她的真情实感，可她所说的种种，他通通都忘了。
没有画面，也没有感觉，只有一片荒芜的空白。
她口中那个改变她命运，为她种花，送她传家宝，霸道狂傲又温柔宠溺的男人，和现在的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好像在听一个同名人的爱情故事。
虽然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充满了爱与悔的纠葛，但是他只有作为旁听者的微妙感受。
身为故事中的男主角，他本应该为他们相识相斥，相爱相离的经历感触良多，可是他现在只有因为失忆而产生的歉疚，除此之外，他甚至连伤心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我全都忘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靳北赫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
顾喻之低垂着脑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又碎了一次。
“挺可笑的，明明当初是你希望我把你忘了，可现在却是你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
“果然，论绝情，还是你靳北赫最擅长啊！”
靳北赫看着面前的人抬起头，她脸上洋溢着无比温柔甜美的笑容，眼睛弯弯的，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眼角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她明明笑得很灿烂，可他却感觉她脆弱得仿佛要破碎一般。
他的心脏突然猛跳一下，震得他胸腔发麻，随后是从心脏顺着神经蔓延开来的麻痹感，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呼吸局促，非常不爽。
这是……
他的心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