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觉得徐霁所言实在是对云沛的诋毁，他背后造他的谣言，实在手段下作。
    人家兄妹分明是手足情深，却被他冠以那样的意思，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是肮脏。
    顾明棠虽也一直猜疑着云沛有秘密，但却从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顾明棠虽然不信徐霁的话，也很不屑他竟这样说。但无疑，徐霁此番所言，她也是深深记在了心里的。
    她不想以恶意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但她毕竟是重活过一世的人了，想法不会再那样的天真单纯。就算没有轻易就信了徐霁的话，但心里不免也是为此犯了嘀咕的。
    所以再见云沛时，顾明棠不免更生了些戒备之心。
    她对云沛的戒备心一直有，只是如今更强烈了些。
    言词间，自然也多了几分对云沛的试探。
    “云三姐姐近来可好？”这日潘楼新上了种锅子，川蜀那边传过来的，最近时兴得很。
    又已渐渐入了冬，天寒地冻，正是吃些热辣食物的好时机。
    如今这样的锅子只有潘楼有，每日也只有二十锅，想要吃的话还得提前约。
    云沛是好几日前就预约了的，轮到了今日来吃。所以，他立刻就邀请了顾明棠一道品赏美味。
    面前锅子咕噜噜冒着泡，牛羊肉切成片后放进锅里，只汤一下，就立刻可以捞出来吃。
    这种活，自然都是云沛来做。
    云沛先烫了几片，送到了顾明棠碗里。
    听到坐对面的女孩儿在问三妹的情况，云沛笑说：“尚可。”只简略回了这两个字，别的也没细说，然后问顾明棠，“你是不是怕她还在生你的气？”
    顾明棠笑着摇头：“之前凤平长公主举办的赏秋宴上，我同云三姐姐有见过一面。云三姐姐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之前马球场上的事儿，她早没在意了，当时我们碰到了，她还主动向我打了招呼，我们相处颇为愉悦。”
    顾明棠也没夸张，在她看来，当时凤平长公主府里，她同云三小姐的相遇、相处，的确算是愉快的。
    或许只是她单方面这样认为，人家云三小姐并不觉得愉快。
    云沛给顾明棠烫了几片肉后，又给自己烫了几片。
    “三妹妹自幼娇生惯养，家里人都宠着她，不免宠得她生了些小性儿。但她这个人本性是好的，凡事跟她讲道理，她也听得进去。”
    云沛在说这些话时，顾明棠一直目不转睛着盯他脸上。她其实也对他起了点疑心的，那日徐霁的话，虽荒唐，但顾明棠也是多少听进了心里的。
    所以，顾明棠想从云沛脸上捕捉到些蛛丝马迹。
    可惜，云沛脸色如常，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若真藏一个人在心中的话，提起时，脸上总会有细微的表情变化的吧？
    方才她特意仔细观察了云沛的，并没有。
    为此，顾明棠心里倒略略松了口气。
    只是，只试探这一步肯定不行的，顾明棠仍继续试探着。
    “云三姐姐如今……还在同徐家的三郎议亲吗？”顾明棠小心翼翼着问，面上也是一直笑容不减。
    云沛亦无任何反常，只是认真回答着顾明棠问题：“也不怕你笑话，三妹妹其实是属意徐霁的，只是……”只是徐霁属意的人，似乎只有你。不过这一句，云沛只是在心里说了，并没说出口来。
    正当顾明棠“作茧自缚”，有些尴尬的时候，云沛又适时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徐家婉拒了这门亲事，三妹妹虽然心里难过，可毕竟也有些气节在。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就同家里闹得决裂。”
    云沛在说起这些时，真的就是很正常的神色和语气。语气间对妹妹有心疼，但也有无奈。
    提起这种令别人尴尬的话题来，顾明棠也挺难为情的，于是立刻致歉说：“实在抱歉，本来只是想随便聊聊的，没想到提起了这些，令你许多尴尬，这是我的错。”
    云沛则说：“这有什么尴尬的？事实如此。本来就是随便聊聊的，什么都可以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千万别有什么顾虑。”
    顾明棠其实还想直白的就直接去问他大龄未娶的原因，直接就坦率一些。但那样的话才到嘴边，就又被咽了回去。
    到底还是不太说得出口的。
    接下来，顾明棠也没再继续试探下去。
    云沛对顾明棠的态度一如之前，云沛心思细腻，性格温柔，对顾明棠的照顾也是尽心尽力着。这样的被一个温柔的男人温柔对待着，顾明棠只觉此刻心里甜滋滋的。
    便越发觉得，那些话，不过是徐霁对云公子的恶意揣测罢了。
    徐霁居心不良，她大可不必理会他。
    “外面下雪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正好坐靠窗边的二人，立刻不约而同的扭头朝窗外看了去。
    果然，黑色夜幕下，就似撒了把盐在空中一样，洋洋洒洒。
    又似是柳絮飘在了空中，被风一吹，飘着旋转而落。
    如今眼前的这番场景，正应了书中所写：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初冬飘雪吃锅子，又是和令自己颇为满意、也有些心动的人在一起，再憧憬一下婚后的美好生活……真的没有比现在更开心的时候了。
    见她似乎很喜欢雪，且恰好锅子也差不多快吃完，云沛便建议：“不如出去看看？”
    “嗯！”顾明棠正有此意，于是立刻笑着应了下来。
    望着面前女孩儿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云沛有瞬间的恍惚。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有些立场和决心，也在动摇。
    “怎么了？”顾明棠已经开开心心站起身子来，却见对面的云沛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失神，她便问了他一句“怎么了”，然后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云沛回了神，笑着摇头：“没什么。”然后起身，主动走到顾明棠身边，又主动伸手过来，拉起了顾明棠的宽宽衣袖。
    就这样拉着她，带她一起进入到了外面的人堆里去。
    便只是拉袖子，在这样的场合，于他们如今这样的身份来说，也是过于暧昧了。顾明棠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所以，明显有些怔愣住。
    但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她人就已经被一股力量拉到了门外去。
    外面虽冷，但却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雪才开始下，虽然大，但出行却不困难。大家都从屋里涌了出来，围观这初冬里的第一场雪。
    此刻，潘楼三楼的窗边，一道伟岸挺拓的身影正伫立着。那人一身玄衣，金冠束发，虽衣着不比京中勋贵子弟的富丽贵气，但那人通身的高贵气质，似是骨子里与神俱来的。
    这种同京中萎靡之风截然不同的气度，在这一群华贵公子哥儿中，俨然如同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那人正是傅定。
    如今各地藩王之子孙已经陆续入京，傅定身为肃王府二公子，自然也能名正言顺出入在这上京城的热闹繁华街市了。
    今日，他难得能有些闲情雅致，慕名而来，吃这潘楼里的锅子。
    却没想到，在这里，也遇到了那顾家二小姐。
    只是今日，这顾二小姐不是独来，而是同云家四公子一起。
    从傅定所在位置，只能看到顾明棠和云沛这两个人，至于他们间所谈内容，傅定是听不到的。
    但他对此也并无兴趣，只是瞧见了，难免多看了两眼而已。
    倒是傅定身边的温客衍和耿余，看到顾明棠，笑着调侃起来。
    “咱们与这位顾二小姐还真是有缘啊，我记得前几日才碰巧遇到过一回，今天竟然又遇上了。”温客衍说。
    耿余也立刻接话：“她身边的人是……那个云四公子吧？莫非在云家徐家两位公子之间，她选了云四？”
    傅定闻声浓眉轻动了下，似乎这才想得起来，之前为了这顾二小姐的婚姻大事，他还派人去查过徐三和顾四两个人的过往和人品。
    徐家三郎最近才秋闱高中，正闻名遐迩。而这云四，虽早年间边便中了举人老爷，但之后两次春闱皆落了榜。
    相比于如今徐三郎的风头正盛，这云四郎自然就略逊色了些。
    可这顾二小姐，却偏偏选了这云四郎。
    她倒会看人，相比起来，这云四郎性子的确温柔许多。就算暂时仕途受阻，日后也未必不能一朝翻身。
    那徐三郎性子清傲，待旁人皆冷漠，日后对自己的妻子，未必能有多少耐心。
    只是这云四郎，相比起来，年纪上略大了些。
    二十有二的年纪，比这年芳十四的顾二小姐，大了足足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