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府静养了这些日子,不过问外头的那些事儿,也不操心。日日就吃药睡觉,或是有长媳陪着下下棋聊聊天,这样清静的日子过了月余时间,她老人家的精神自然养好了许多。
只是如今,天还冷着,她身子也还未全然养得好。
顾明棠知道,祖母她老人家迟早是会知道这些的。想一直瞒,是瞒不住的。
因为之前的确是做了有损侯府名声之事,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还算好的、是她想要的,但当时她也的确是拿侯府的声誉打了赌。
今日瞧见祖母,顾明棠心中难免也有愧疚在。
倒不是后悔当时那样的决定,只是怕她老人家会因为此事,而将原本养得好好的身子,又给气坏了。
所以,一瞧见她老人家,顾明棠就主动过来请罪了。
这件事情,到今时今日为止,顾呈砚都还不知道真相。
顾明棠虽然也没同伯娘说过,但凭着那些日子顾明棠的一些行为反应,以及当时的那种情况……唐氏自己心里大概也有数些。
事后问起过顾明棠,顾明棠也没瞒着伯娘。
唐氏知道事情真相后,也是越发的帮忙瞒着老夫人。好几次,顾呈砚打发过去的人去找老夫人,都是唐氏亲自给拦下来的。
正因为有唐氏的掩护,才既保得顾明棠的机会能顺利进行,也保得老夫人她老人家可以继续静养着。
只是到了如今,一切结果是好的,唐氏想着,既她老人家问了,也不好再瞒着骗着,只能实话告知。
顾老夫人听后也是心有余悸,但因结果是好的,她倒也没急到哪里。
对孙女此为……她自然也没有怪罪。
“此事你是没有错的,便是走了这步险棋,你也是逼不得已的。是你爹爹和你大姐姐的错,你予以反击,也是正常的。所以,此事既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万勿愧疚。”
又交代众人:“这件事情,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往后,也都不必再提起。”
众人自然连连应是。
也是这时候,岳氏领着顾明芍走了进来。
瞧见顾明芍来了,众人自当是三缄其口。
都看出了顾明芍脸上的疲惫之色,新婚嫁娘,三朝回家,似是并不怎么开心。
或许是因为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可从前就算不开心,也不是这般疲惫的样子。
她这副模样,倒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般,人憔悴得很。
唐氏最先开口关心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夫家受了委屈?怎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就算对自家的这个姑娘再失望,可到底她也是顾家人。万一真是在章家吃了亏、受了委屈,也得为她做主才是。
家里是内斗是家里的事儿,但若叫外头人给欺负了,这就不仅仅是欺负一个姑娘的事儿了,这欺负的可是宁安侯府。
顾老夫人原对她是极失望的,可瞧见她如此,心中多少也添了些怜惜之情。
闹成了这样再嫁去章家,那章家不给她点苦头吃吃,才怪呢。
若姑爷是偏着她的,还好些。若姑爷也是个软骨头,不晓得护着自己新妇,那就只有她委屈的份了。
顾老夫人不免也问:“可是在章家过得不好?”
顾明芍却再也绷不住,双膝一弯,竟在老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祖母,您老人家救救我吧。”顾明芍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汹涌而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顾明棠瞧着她这副模样,倒是挺吃惊的。
难道,当真是章敬遥给了她颜色瞧?
可据她所知,章敬遥对她可谓是一往情深,两世皆是如此。
前世,甚至因为后来她的生母邵姨娘成了宁安侯夫人,她在章家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就算章家是因为之前的事儿看她不爽,有心给点颜色瞧瞧,可也不该会这般公然的挑衅顾家。
这才成亲,且知道今日是归宁日,那章家的会如此虐待她?
顾老夫人道:“你别光哭,若是受了委屈,你说出来。那章家既答应了婚约照旧,便不该再把气撒你身上。他们家若真是太过分了,你也放心,有祖母为你做主。”
顾明棠也狐疑着看向顾明芍,就见她已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扶了起来,并坐在了老夫人身旁去。
她抬手擦着眼泪,可那眼泪仍还是止不住往外落。瞧着,当真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许是哭够了,顾明芍这才哽咽着道:“从新婚之夜开始,他便没日没夜的欺负我,这两日也没去书院念书了,待在家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些个事儿。我不肯,他便软磨硬泡,只有发了脾气,他才能稍稍安分一会儿。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又跟狗似的黏了过来。他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一大早起床去练剑,练完了澡也不知道洗,就跑屋里来,还非得靠过来。我讨厌他!我当真讨厌他!”
顾明棠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原是这样的欺负法。
她是听得懂的,而且也不觉得男女夫妻间的这种事儿有什么。只是一时忘了自己身份,忘了自己还是未出阁之身,她不该听到这些。
还是听母亲说了句:“棠丫头先离开。”顾明棠这才反应过来。
这些事儿她懂,但却是从未经历过的。此番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她怕也会想到前尘往事,从而陷入到前世的悲痛之中去。
所以,她这会儿子也乐得不听这些,只赶紧起身说:“是。祖母,伯娘,母亲,你们陪着大姐姐,棠儿就告辞了。”
老夫人并大夫人一同朝她点头,异口同声:“你快去吧。”
顾明棠离开后,顾老夫人等人又把自己身边年纪略小些的也给打发去了外头候着,只留了年长的侍奉左右,老夫人才说:“你姨娘如今不待见你,你大婚前夫人又在忙你的婚事,你伯娘也要照顾我……所以,也难为你了,成亲前,竟什么男女之事都不懂。”
顾明芍也并非丝毫不懂,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新婚夜该做什么。
可一来她不喜欢章敬遥,二来章敬遥的确过分贪婪了些,且她又是初次,难免娇嫩……几番折腾下来,自然受不住。
这种事情,于她来说,简直是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她不喜欢。
她一点都不喜欢。
“我不喜欢他!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身上有臭味儿,他嘴里的味道也不好闻,我看都不想看到他。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顾明芍越说越伤心,说到激愤之处,难免又哗哗淌眼泪。
老夫人道:“既嫁了过去,就别想那些个了。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了,得了合适机会,会劝新姑爷节制。”又说,“你是因为原就看不上这门亲事,所以才打心眼儿里排斥他的。可既已是夫妻,自然一切都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往后,‘过不下去’这种话,可勿要再说。”
顾明芍越发哭得伤心:“可我讨厌他的靠近,看到他我就恶心。孙女往后的日子还那么漫长,难道就要这样一眼看到头的过下去吗?”
老夫人说:“这门亲事,当初也是你自己定的。定下之前,我也问过你,要你不要心急、稳重一些,可你呢,你却急匆匆的要赶紧定下来,生怕错过之后再觅不到好的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既是你自己种下的因,那不管果子是甜是苦,你都得接受。”
“何况,若只是这样,也不算日子难过。你往好的想想,姑爷之所以这般,也是因为喜欢你的缘故,这总比新婚之夜就独守空房的那些个人要好。而且我也说了,你若不喜,我也会寻机会劝姑爷节制,往后少些夫妻之事不就行了?”
“这算不得多大的事,你也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吉利。”
唐氏也安慰她:“你也多往好的去想想,别总想那些不开心的。至少有新姑爷的爱,有他护着,你往后在婆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至于感情……感情也要靠培养的,不是那对夫妻间都是从一开始就感情好的。你这样的,已经好过太多的夫妻了。”
顾明芍现在是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的,甚至唐氏这样劝她,她心里还觉得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明芍不敢回唐氏的嘴,可她也不答唐氏的话,如此,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小小反抗了。
唐氏是为她好,但见这孩子不领情,她也就没再所言。
而岳氏呢,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大姑娘的事儿她可管不着,也不想管。
老夫人也知道,她是因为对这门亲事极不满意,这才生出的这些怨怼来。所以,眼下倒也想让她高兴高兴。
所以,便给巧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嫁妆拿来。
巧丹领命去办差后,老夫人这才说:“你成亲之日,我未能来,给你准备的嫁妆也没来得及交到你手上。今日你归宁省亲,我便把这些东西给你。”
一听到要给嫁妆,顾明芍整个人眼神都不一样了。
肉眼可见的,那双眸子都亮了起来。
岳氏唐氏二人瞧在眼中,心照不宣着互望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很快,巧丹便把装着嫁妆的盒子捧出来了。
顾老夫人接过,端在手上说:“我老婆子也没有多少私库,但你们几个总归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成亲,我多少也得略表一下心意。这里是两千两银票,是给你准备的,你且拿了去。”
两千两于如今的顾明芍来说,是极大的一笔了。公中分到的嫁妆,也不过才三四千两,夫人没给补贴,姨娘和外祖母给的也就那么点……所以如今这两千两,当真是雪中送炭般的存在了。
“孙儿多谢祖母。”顾明芍心情极好,立刻就起身相谢。
顾老夫人侧首示意巧丹拿下去给她,巧丹接过,又送到顾明芍跟前去。
“老夫人心里也一直惦念着大姑娘,她老人家也是巴望着姑娘能过好日子的。这是给姑娘的,是她老人家的一份心意。”
有了这些银票,顾明芍心境不一样了,再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不一样。
“是,孙女谨遵祖母教诲,回去后,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的。”老夫人也承诺,“你哭诉的那些事,我心中也有了数。你放心,寻得合适机会,会告诫姑爷的。”
“多谢祖母。”
因有这两千两的银子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顾明芍心情都是极好的。
顾老夫人倒也不是诓顾明芍的,饭席之后,她命人来把章敬遥叫去了一旁说话。
言词间,也尽是劝他“惜身子、多读书”这样的话。
章敬遥虽不算聪明,但老夫人的劝诫,他却是听明白了。
虽是儿郎,但毕竟是新婚,多多少少也有些难为情。
只见他在老夫人面前抓耳挠腮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倒逗得她老人家乐呵。
“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懂了便行。我也知道,你们小夫妻间的事儿,我老婆子不该管的。我芍丫头毕竟还小,你们又是新婚,她一时承受不得,也是有的。左右你们如今做了夫妻,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些事,还是细水长流的好。我也不是要教训你,只是劝你一句,男儿还是要以学业仕途为重,只有你自己个儿出息了,往后才能庇护到你的妻儿。芍丫头呢,她是有些心高气傲,也是个慕强的人,但说句实话,女孩子希望自己的夫婿可以出人头地,这也没错。你若是真心喜欢她的,哪怕是为了她,你也多用些心思在念书上。”
“又或者……不想继续走科举之路,也可从武。只要不怕苦,且也有真本事,哪怕从最低级的兵士做起,也不怕往后没有前程。好歹,你们家也是伯爵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