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夫人虽心有不甘，但为大局着想，她也只能暂时吞下心中的那口气。
    云家既不再继续追究下去，那么这件事，自然是就到这里为止了。
    甚至，为了自己孙女，云老夫人还特意去贵妃那儿探望了顾明棠。并也向顾家老夫人道了歉，望他们可以大人大量，莫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顾明棠已经泡完热水澡驱了寒，这会儿正待贵妃寝宫里。
    云老夫人找过来时，顾明棠正依偎在祖母身旁，祖孙二人一道同上位的贵妃娘娘，有说有笑。
    宫人禀说云老夫人请见时，顾明棠祖孙那嘴角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
    曹贵妃也坐正了身子，等着云老夫人进来。
    云老夫人一进门后，就向贵妃请了安。
    贵妃笑道：“何需多礼，起身吧。”
    云老夫人一路过来时脸都是沉着的，这回向顾家祖孙道歉，她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此刻既然过来了，她也只能逼着自己露出几分笑颜来。
    “贵妃娘娘，臣妇此番过来，是为孙女玉菀求情的。”这句话于云老夫人来说，似有千斤重般。
    贵妃则目光转向一旁顾家祖孙，倒也有为云家小姐求情之意，她道：“若顾小姐为此负伤，或是伤得严重，本宫自是要为顾家做主。但此番，顾小姐虽吃了些苦头，但人却无碍，可否……”
    贵妃娘娘都这样说了，顾老夫人忙起身回道：“棠儿能有如此，全然靠贵妃娘娘疼惜。只是，既是云小姐惹出来的这些祸事，害得棠儿吃了这些苦头，也险些遇着害、失了性命……”说到这里，顾老夫人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棠儿福大命大，全是仰仗着宫里的龙气庇佑。可若非是在宫里出的事，而是在外头，没了这龙气庇佑，她今日未必能逃过此劫。那云小姐，故意推人落水，心思也实在过于歹毒了些。如今，这么大的事发生了，可否得云小姐亲自过来，亲向我棠儿道个歉呢？”
    “如今，都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得劳烦老夫人您来代为致歉，这云小姐可否是真心知错，我们是不知道的。”
    云老夫人本就不是心甘情愿而来，她能来这一趟，能向顾家低这个头，已然算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了。可此番，他们云家不再继续追究下去，顾家反倒是不见好就收、得寸进尺，云老夫人自然越发愤怒。
    她也没说话，似是不想搭理顾家一般，只在等着贵妃开口。
    贵妃看了云老夫人一眼，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太高兴。
    站在贵妃的角度，她是觉得顾家所求无错的。既是云小姐主动招惹出来的事儿，如今人家要求她亲自过来道个歉，这事就算可以过去了，这过分吗？
    可看云家这态度……好似还并不愿让自家小姐站出来给个说法。
    贵妃的脸也冷下去几分，她平静着看向云老夫人说：“既如此，便去把云三小姐叫过来吧。”
    云老夫人想辩驳几句，可也怕一旦辩驳了，会把事情又再闹大。到时候，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且看贵妃的意思，也是想菀儿亲自过来给顾家那丫头赔不是的。
    贵妃的意思，便就是陛下的意思。
    贵妃此番如此偏帮顾家，想来，也是对云家此为有些意见在的。
    再往深了去想，今日，也算是云家搅了天子寿诞和兴致。天子不追责，已算是格外开恩了，他们云家还是知进退些的好。
    所以，云老夫人纵然心中有万般的不情愿，此刻也只能听贵妃的话道：“臣妇这就去喊了菀丫头来给顾小姐赔不是。”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儿，也就是争个面子的事儿了。
    顾明棠祖孙也没真想天家会如何惩罚云家。
    只要那云小姐能过来，当着贵妃的面，给顾家道歉，并保证日后这样的错再不会犯……那这件事情，就可过去。
    可云玉菀，从贵妃处回去后，已然哭了好一场。
    这会儿眼圈还红红的，祖母又来说，顾家祖孙要她亲自过去道歉，她更是委屈得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云老夫人也极不忍心，一把将孙女抱在怀里，陪着哭道：“菀儿，是祖母对不住你。此事上，你是为祖母受的委屈。”
    云玉菀却摇头：“不、不关祖母的事儿，您、您老人家也是为了我好的。没事儿，孙女没事儿。”云玉菀一边说，一边捏着丝帕擦眼泪，“真没事儿。”她甚至为宽祖母的心，还努力着挤出笑来。
    只是，这种情况下，这样的笑，当真是比哭还要难看。
    云老夫人看在眼中，就更心疼了。
    “走吧。”云玉菀哭够了后，就主动来握住祖母手，反还催她赶紧过去。
    云老夫人此刻心里难过得，就如同心口堵了块大石头一样。
    “今日先委屈你了，但你放心，今日的这口气，往后祖母会再为你讨回来的。”云老夫人承诺。
    云玉菀想不到以后那么远，所以，对祖母所言，也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她承受了这些，令几乎整个上京城的贵女、夫人们都知道，她是那等心思恶毒之人，往后，那些人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样议说她。
    这还没完，她还得在顾二小姐跟前低这个头、认这个错。
    长到这么大，她当真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天子脚下，贵妃跟前，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她也不得露出半分情绪来。
    去了贵妃那儿后，云玉菀始终垂着头，身上没有半点之前的矜傲和趾高气扬。
    她给贵妃请了安后，便主动向一旁顾明棠认错道：“顾家妹妹，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是气糊涂了，一时情急，这才险些犯下滔天大罪来。幸而顾妹妹你玉体无碍，否则，便是我赔上了这条命，也是不够的。”
    顾明棠其实并不相信她是真心认错，但贵妃跟前，且她又如此态度，顾明棠只能顺着她话道：“我无大碍，既姐姐有结善之心，妹妹也不是那等计较之人。此番当着贵妃娘娘之面，我也保证，既过去了，往后也不会再提，更不会再拿此事生事。”
    贵妃道：“你们既能解开这个结，如此甚好。”又笑说，“往后，就当还同从前一样，莫要伤了彼此间的情分才好。”
    二人齐声应道：“多谢娘娘教诲。”
    见二人如此，贵妃颇满意的朝她们二人点了点头。
    但她们间的事是解决了，可于贵妃来说，这却不是最终结果。
    贵妃脸上笑意退却了些，颇严肃着道：“顾小姐既原谅了云小姐，那本宫便就不责罚云小姐了。只是，今日乃陛下寿诞，又在宫苑之内，有人胆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如此行事，实在可恶。那个叫碧落的婢女，拉出去，杖毙。”
    “娘娘！”云老夫人失声喊了一声。
    可却也知道，贵妃娘娘的这个责罚，于他们云家来说，已算是格外开恩了。
    毕竟今日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又是陛下寿诞。若是什么惩罚都没有，就这样轻轻一揭而过，那让天家颜面何存？
    所以，皇家为了保全面子，总得拿出一个人来开刀。
    如今，只罚他们云家的一个婢女，就算是给云家脸面了。
    只是……这碧落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虽是主仆关系，但感情却很好。如今，眼睁睁看着她落得这般下场，自己却也无能为力，云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贵妃冷瞥了云老夫人一眼，是拒绝求情的眼神。云老夫人看出来了，不敢再多言，只能忍着不说话。
    顾明棠也没真正想过要害了谁的命，哪怕只是一个婢女，那也是一条命啊。
    现在，贵妃娘娘说杖毙就杖毙，顾明棠心情也有些复杂。
    虽然是她推的自己落水，可婢女是尊的主子的命。罪魁祸首，自然还是云家人。
    可现在，云家人安然无恙，而这个婢女，却为此丢了一条命。
    没有人替那婢女求情，云家祖孙没有，顾家就更不可能了。
    若去为一个推自己落水的人求情，那今日所做的一切，怕都成了笑话。
    那云家，估计反倒还要抓住这个机会，问自己是不是心虚。
    否则，为何要去为一个害了她的丫鬟求情呢？
    顾明棠觉得自己不说话情有可原，但云家这对祖孙竟也不为那婢女求情，不免就有些薄情寡义了。
    但想想也是，他们云家的人，都敢授命婢女推自己这样一个侯门千金落水了，又还有什么样的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最终以一个婢女的命，结束了这场闹剧。
    出宫时，已是后半夜。
    繁华落尽，只剩无限寂寥了。
    因是同时从贵妃寝宫出来的，又都是往宫外去。所以，两家自然同路了一段时间。
    长长甬道上，两对祖孙隔得不近不远。
    都微抬着下巴，目视着前方，似是都不屑看对方一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