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定仍坐在大马之上,只是略弯了些身子,以保证同顾明棠说话时不令她觉得自己有高高在上的压迫气势。
“刚刚下朝,现打马往京畿营去。”他简略回了句,又说道,“顾小姐这是往太子府去,去见家母?”
顾明棠:“第一次登门拜访贵夫人,也不知这个时辰合不合适?”
傅定:“家母一般辰初时分起,姑娘这会儿过去,正合适。”
听得傅定这样说,顾明棠心中总算有底些了。
立刻相谢道:“多谢公子告知。”
这里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不说,马车堵在这儿,也不方便左右前后的人出行。所以,必然不是好好说话的地儿。
既该说的说了,傅定便借口说:“营中还有诸多要事,便就此作别了。”
顾明棠立刻垂首:“恭送公子。”
待得傅定打马离开后,顾明棠的马车这才又缓缓行驶起来。
芙蕖机灵,从傅定的反应中,猜度出来了郭氏对顾明棠的态度。
“想那郭夫人定然是没因侯爷之事生小姐您的气的,若当真为此生气了,方才公子定然会告诉小姐您。可奴婢听方才公子言词间之意,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啊。”
顾明棠大概心里也有些数,所以听得芙蕖这样说,也只笑了笑,并未说话。
到了太子府,立刻有人去雅梅居向郭氏禀告。
郭氏特差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体面嬷嬷,命她亲自出来迎顾明棠。
因是第二次相见,在这之前已见过这郭夫人一回,大概了解她的品性,所以,这会儿往她的住处去时,顾明棠也并不十分的紧张。
紧张肯定是会有一些的,但却还好。
雅梅居院外种了两株红梅,如今这深秋初冬之季,正是梅花含苞待放的时节。
人还没走近院落,便闻得缕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处院落也极雅致,站在院子门前“雅梅居”几个字下面,顾明棠仰头打量着匾额。
嬷嬷笑着提醒:“顾姑娘请进来,夫人正等着姑娘呢。”
顾明棠这才收回已飞得略有些远的思绪,又跟着嬷嬷一道踏过门槛,往院子里去。
雅梅居外头已是十分别致,进了内院来后,更觉清雅。
院里很安静,但却也不失生活气息。
进进出出的丫鬟们,井然有序。人虽多,却半点不觉杂乱。
一路往里去,顾明棠被带到了主院的正堂。
郭氏这会儿早准备停当,正坐堂内等着顾明棠的到来。
二人相见,没来由的相视一笑。
顾明棠反应过来后,赶紧过去给郭氏请安。
郭氏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到跟前来。
顾明棠走过去后,郭氏拉着她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一番打量。
“之前在金龙寺中相遇,我便觉得姑娘瞧着有眼缘。果然,你我之间有这样的缘分。”打量完后,郭氏笑着这样说了句,然后让顾明棠在自己身侧坐。
顾明棠领命坐下后,方谨慎着回郭氏话道:“我也没有想到,竟这么快就能再见夫人。”
郭氏自没忘今日邀这位顾二小姐登门是为何,所以,首先便表达了自己的感谢道:“子贤这两年在京中,多亏了顾二小姐的照拂。”
顾明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子贤”是谁,但听明白了郭氏这话的语境后,方才知道,原来说的是傅定。
子贤……原来他叫子贤啊。
顾明棠心中如此略作一番感慨后,很快又积极着应对起郭氏。
“夫人您言重了,哪里是我对公子照拂,分明是公子对我多有照拂,我感谢夫人您和公子还来不及呢。”
郭氏笑道:“子贤素来是有恩必报之人,你曾救过他一回,他是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的。”
顾明棠:“若说恩情,公子于我,那也是有莫大的恩情的。有不止一次,公子都救我于危难之中。”
郭氏说:“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你同我们母子的缘分。这事我若不知情也就作罢,既知道了,合该对你有些表示的。所以,便给你下了帖子,邀你今日登门为客。”
“谢谢夫人。”顾明棠又再起身相谢。
郭夫人性情恬淡,平日里话不多。同顾明棠又是初识,所以也只能聊些故人之事。
主要是郭氏在说,顾明棠认真听着。待得说到需要她答话之处,顾明棠才会答上一二句话。
顾明棠不聒噪、不抢话,整个氛围都安安静静的,郭氏十分喜欢。
聊起天来时间过得也快,很快便到了用午饭的时辰。
饭后,顾明棠又略陪着郭氏坐了会儿后,正准备请辞作别,傅定回来了。
傅定从军营回来,自然第一件事便是来母亲这儿请安。
顾明棠原就准备起身作别的,这会儿瞧见傅定回来,更是自觉的站起了身来。
瞧见儿子,郭氏热切关心:“今日怎的回来得这样的早?可吃饭了?”
傅定先朝母亲抱了抱手,之后又冲向自己请安的顾明棠略颔了颔首,示意她无需多礼。
之后,才答了母亲话道:“今日结束的早,想着趁母亲午休前回来请个安。午饭还未用,一会儿回自己那儿用。”
郭氏道:“你这么忙,何必这般着急的赶着来见?快回去吧,快去歇着。”
傅定:“那母亲也好生歇着。”
顾明棠见状,立刻请辞:“明棠拜别夫人。”
郭氏要喊身边嬷嬷来送顾明棠出门,傅定道:“母亲也别麻烦自己身边的人了,正好儿子同她一道出去。”
郭氏想了想,觉得她同儿子也算是旧识了,又于儿子有救命恩情,也就没说什么。
“那你就替娘好好送一送顾小姐。”
出了雅梅居后,顾明棠考虑到傅定是才从军营赶回来的,既累又饿,所以,便立刻向他告别。
“公子先回去歇着吧,我记得出门的路,自己出去就行。”
傅定却没依她,只朝她伸手引了引,道:“吃饭、休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何况,哪有迎了客进门,却又让客人自行离去的道理。”
见他态度坚决,又所言在理,顾明棠便也没再坚持。
只是同他并肩而行,一路往太子府门口去时,这种感觉,忽然同曾经的有些不一样。
曾经,太子府还是肃王府,这府内又只住着他一位主子时,他们哪怕独处,她也不会觉得有哪里别扭。
可现在,这太子府内人丁兴旺,哪哪儿都是人。每遇到一拨,当他们停下给傅定行礼时,顾明棠都觉得颇为别扭。
男女之防,她自然懂的。
虽然他们之间的相处、接触,是再再再君子不过的了,可也怕会有小人背地里嚼舌根。
傅定倒没考虑到这么多,是在感觉到身边之人有些拘束,言谈间也再不似从前那般从容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如今这太子府内人多眼杂,她怕是有避嫌之意。
傅定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他是希望自己亲自送她出门,能表示对她的看重,给她些体面。也好以此,来打消掉如今外头所疯传的一些谣言。
如今外头都传,说是宁安侯府巴结太子府,吃相难看。
而太子府,是顾及脸面和身份,不得不被动应酬宁安侯府。
哪怕是太子府内的人,也是不乏有这样的声音在。
傅定是想,自己亲自送她一回,自然能打消掉一些谣言。
却没想到,或许会因此而给她带去另外的困扰。
所以,路走了一半后,傅定脚下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驻足停住。
“我便就送姑娘到这里。”然后侧头,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去送顾明棠主仆,“你送一送顾小姐。”
那小厮自然立刻应是。
见此,顾明棠似是略松了口气般。
她转身给傅定行礼道:“就此拜别公子。”
傅定道:“去吧。”
顾明棠起身的同时略抬了下眼,匆匆瞥他一眼后,方才转身离开。
傅定也没久留,既对她一切安排了妥当后,便也转身离开,往自己青霄院去了。
小厮送了顾明棠主仆到太子府门口,直到亲眼瞧着主仆二人登了车后,这才转身折回去。
来到青霄院,向自己主子交差。
“小的已送顾小姐出了门。”
回来后的傅定,略擦洗了下脸和手,又换了身衣裳后,这会儿正在吃饭。
小厮来禀后,他颔首应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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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门外,顾明棠登上顾家马车后,芙蕖便问道:“方才公子为何执意要送小姐您?又为何送了一半,突然又不送了?”
顾明棠大概能明白傅定的良苦用心,她笑着道:“这是他的一片纯善之心。”
“拜爹爹所赐,如今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说是宁安侯府利用曾经先宁安侯父子同东宫的交情,胁迫东宫必须与其交好。他那样做,是想推翻那些个谣言吧。”
芙蕖听后连连点头:“那这样说来的话,这公子人可真是不错呢。”
“可……为何好事做了一半,又不做了呢?”
顾明棠:“我同他都正值盛龄,如此孤男寡女的独处,总归是会引来非议的。他该也是后来察觉到了,所以立刻止住了脚步。”
芙蕖叹道:“公子如此,当真心细如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