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不是章家想瞒就能瞒得了的。
    本来，章老夫人和章伯夫妇也都只是以为儿子是要纳外头那个为妾。是后来见儿子要和家里的这个和离，他们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不是纳妾，是要休妻再娶。
    这一下子，事情就闹大了。
    别说顾明芍自己，就是章伯夫妇和章老夫人，也是不答应的。
    婚姻之事，岂是儿戏？怎能说娶就娶，说离就离？
    何况，若真闹和离，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不只是他们章家的事，这是章家和顾家两家的事。
    如今的顾家，已不是一年前的顾家。爵位重新回到了那位顾家大爷手上后，顾家在他的打理和带领下，蒸蒸日上，大有中兴之意。
    何况，人家还有个被破例册封为汝阳郡王的姑爷。
    虽说这顾氏不是那位岳氏夫人所出，但她好歹也是顾家女啊。毫无理由的，就抛弃了人家闺女，人家能答应？
    别说四郎如今只是立了军功，受封了个正五品的将军之衔，就算是他也被封了郡王，他们章家也不能胡为到这种地步。
    所以，一番商谈后，章老夫人决定亲自找孙儿好好谈一谈。
    “当年叫你不娶，你非要娶。你们成亲之后，也看得出来你对她是有感情的，怎么出去了一年，回来竟要和离了？遥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就算不顾你自己，也得顾着咱们章家。你且看看顾家如今的权势，以及顾家的姻亲，又哪里是得罪得起的？”
    章敬遥正是因为深知这些，所以沉默住了。
    可小惜怎么办？
    他答应过她的，难道要他辜负小惜？
    “顾氏……没有妇德，不敬夫君，不重长辈……这样的人，不休了她，只谈和离算好了。”
    “可你当初干什么去了？”章老夫人也发了火，“你若真要以这个为借口打发了她，为何一年前你不？非得等到现在，等到你立了军功凯旋回家，等到你带了个怀孕的女人回家，等到你自己不占理时，你才说她不守妇德？”
    “四郎，你是不是也太过任性了些！”
    “可小惜那里……”
    “别给我提那个女人！”章老夫人无情的将他打断，越发的气愤道，“那个女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明知你有妻子，还暗自同你苟合，你以为她清纯良善，其实最有心计的就是她！”
    “祖母，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不要这样说。”如今，章敬遥句句都是对那个女人的维护。
    章老夫人气到脑袋疼。
    这个孙儿的性子有多拧，她是知道的。所以，此番见他仍如此固执的护着那个女人，章老夫人也不欲再与他多言。
    “你若是要接她进府，给她个姨娘的名分，甚至，她仗着自己怀孕，让她做个贵妾，也成。但，若是说要娶她进门，就算那顾家答应，我和你爹爹娘亲也是不会答应的。好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章敬遥还欲说，但见祖母如此，他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也是看出来祖母是真的生气，他不想再继续惹她老人家生气，就只能听话的离开。
    他一离开，章老夫人立刻喊了身边的嬷嬷来，吩咐道：“找个身手好的，偷偷跟着四爷。记住，别让四爷给发现了。”她要单独去会一会那个女子，倒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很快，嬷嬷便回来了，然后把现在那位惜姑娘的安身之处告诉了章老夫人。
    趁着章敬遥出门应酬的时机，章老夫人悄悄摸去了那位惜姑娘的住处。
    章敬遥将她藏在了一处两进的院落内，宅院虽小，但这一条街住的都是清流文官，或是商贾之家。总之，不是平头百姓住得起的地方。
    章老夫人没下车，只吩咐丫鬟去敲门。
    很快门开了，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嬷嬷开的门。
    她望着外面，茫然问：“你们找谁？”
    丫鬟客气说：“我们是忠勇伯府章家的，你去告诉你家小姐，说我们家老夫人来看看她。”
    老嬷嬷是章敬遥进了京后，临时雇佣来伺候林惜的。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听到“伯府”二字，她立刻郑重道：“您请稍候，我立刻去。”
    门再打开时，不只出现嬷嬷一个人，嬷嬷身旁，还站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那姑娘，肚子微微凸起，显然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章老夫人坐在车内，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心里难免又不舍起来。
    再看这女子，的确如四郎所说，模样青春，甚至有些不谙世事，并非是她所想的那种狐媚子女人。
    章老夫人心内沉叹了一声，然后下车来。
    林惜见状，立刻过来请安。
    “见过老夫人。”
    “你这还怀着孕，别跪着了，快起来吧。”章老夫人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丫鬟立刻会意，将其扶了起来。
    进了屋内，章老夫人高坐上位，林惜等她老人家坐下后，才敢半个屁股搭椅子边上。
    见她还算懂些礼数，不是那等粗俗之人，章老夫人便好奇问：“你是哪儿人？和遥儿是怎么认识的？”
    林惜不敢隐瞒，便一一说给章老夫人听。
    原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只可惜，家中男丁命薄，自己祖父、父亲、叔伯，甚至是堂兄堂弟等人，都先后丧命在了战场上。
    她虽为女子，但因长在这样的人家，故也有些身手在身上。
    她和章敬遥的结识，是因为章敬遥当初带着八百兵士抄道围堵敌军时，中埋伏，遇了难。幸得遇到她，她是当地长大的，熟悉当地的地形，正是因为有她，才让章敬遥同八百将士一起化险为夷。
    但有关她是如何救的章敬遥，也只是匆匆带过，并未细说。
    不过，只这些，也足够章老夫人认可她了。
    看着娇滴滴，但算是个巾帼女英雄。
    只可惜……敬遥他早娶有妻室在。否则，若娶她为妇，必将是家门之幸。
    想起这些来，章老夫人心中不免有无尽的可惜。
    “你同四郎……有缘分，但……四郎他有妻子了。若是你们早些相遇，情况又不一样。”
    不免也后悔，当初敬遥说要去从军，她就让他去好了，为何要怕他会吃苦，便留他在家，非不让他去呢？
    若当时就让他去了，或许，如今和这位林惜姑娘，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再生得两个大胖小子，日子岂不美哉？
    可惜啊。
    来之前，章老夫人是想着来立威的。可来了之后，她竟同自己孙儿一样，发自内心觉得眼前之人是个好姑娘。
    “今日就是想来看看你。”章老夫人目光轻轻下落，落在她明显凸起的肚子上，“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儿。你放心，你既有了身孕，我们章家绝不会怠慢了你。”
    林惜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她微微垂首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会令您和遥郎为难。可我……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知道，自己未婚先孕，是极丢脸面之事，原该一根绳子吊了了结自己的。可我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为母则强，我又觉得，自己死了不可惜，肚子里的这个又有何罪呢？”
    “听遥郎说……他同家里那位夫人没什么感情了。他说，他说会把家里一切都处理好，会明媒正娶迎我入门。”
    章老夫人说：“你如今怀着身孕，便好好养胎。你放心，我们章家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
    章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若一直闹下去，于他们章家来说，没什么好处的。
    既那位姑娘不错，且四郎又固执的认定了她……她老人家便也想着，何不成全算了。
    只是，那顾家大姑娘，难打发。
    为了自家孙儿，章老夫人也难免也舍下了脸，亲自登了顾家的门，向顾家太夫人认错。
    如今顾家爵位已由顾晔所继，所以，以前的老夫人，如今自然称为太夫人。
    顾太夫人如今还沉浸在大孙女婿回家了，如今大孙女总算是有好日子可过……却没想到，章家来人，却是说的两家和离？
    “你说什么？”顾太夫人脸色大变，方才脸上还笑盈盈的，这会儿立刻变得严肃阴沉起来，她不敢信，问了一遍，“亲家老夫人可是在与我说笑？”
    章老夫人说：“这件事情，是我们章家不好。但你老人家也请想想，自打两个孩子成亲之后，四郎是怎么对你家大丫头的，你家大丫头又是怎么对四郎的？你应该还不知道四郎为何会离开京城吧？那日，他又挨了你家大丫头的辱骂，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这才一怒之下离开的。”
    又说：“我也数落了四郎，既当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为何当时不和离？非要等到如今。四郎也说了，毕竟是自己求娶回家的，当初他被那样设计陷害，险些失了清誉，都不曾轻易放弃过，那时候虽心灰意冷，但若要立刻就放弃，也是一时难以割舍的。”
    “可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他自然想得通，也能割舍得下了。”
    顾太夫人却好笑：“虽说我家丫头不好，可当初也是你家郎君求娶的。我家姑娘无过，难道，如今竟要你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章老夫人道：“如今还能好商好量的和离，再过几年，你家大丫头若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到时候怕是得休妻了。老姐姐，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可你家丫头是性情你知道，我家四郎已经受了那么久的委屈，您就高抬贵手，饶过他吧。”
    “那孩子憨厚，就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吧。”
    自己孙女的品性自己自然知道，可毕竟是自己孙女啊。她再不好，自家打骂可以，别人欺负，就不能忍了。
    但此时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顾太夫人自然也认真想了想章老夫人的话。
    原章家除了姑爷外，就再无一人认可芍丫头。
    如今，若是连姑爷也放弃了她，那她空守着那个五品将军夫人的身份过日子，也实在闹心。
    所以，退一步看，未必不能和离。
    “但我有一个要求。”顾太夫人道。
    既提要求，自然就是愿意了。章老夫人闻声忙喜道：“什么要求？老姐姐请说。”
    顾太夫人：“既没了感情，再继续凑合下去，也实在没意思，我们家不如就成全你家四郎。但，既你们家提出的和离，这个骂名必须由你们家来背。情况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何和离，责任得推到你家四郎头上。本来么，也就是这么回事。”
    章太夫人说：“就不能是因为性情不合，好聚好散吗？”
    “不能。”顾太夫人拒绝得干脆，“我就这一个要求，若你们家不愿，那我们也愿意干耗着。到时候，你们家也未必耗得起。”
    自己孙女品性如何，举京皆知。若真好聚好散，面子上的确是全了两家，可背地里那些人会怎么说？自然都会觉得是芍丫头不好。
    可这件事明明是章家做得过分，骂名就该章家背、由章四郎背。
    “你容我好好想想。”章老夫人没一口答应。
    待章老夫人离开后，顾太夫人便差人去打探了自己孙儿的下落。
    得知他此番人就在府上后，立刻差人去叫了他来。
    “晔哥儿，你去查查，看看这个章四郎是不是外面有了一个。”若非如此，何故这般急着和离？
    可这件事，顾晔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之所以没敢跟祖母说，也是怕她老人家会不高兴。
    所以，不必再去打听，顾晔直接就可以告诉祖母真相。
    顾太夫人听后，扶着椅子扶手的手，更是攥紧起来。
    “果然是如此。”顾太夫人沉着脸。
    顾晔道：“听说……那位女子救了章四郎一命，二人算是生死之交。孙儿想，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章四郎才坚持要如此做。”
    这件事上，顾晔的态度同顾明棠的差不多。
    不干涉。
    只任由祖母和叔父处理。
    顾太夫人道：“我看那章家态度坚决，芍丫头那性子……唉，连我自己都嫌弃，何况是章家？若非厚着脸皮赖下去，怕日子也过不好。既如此，不如就此算了。”
    “我也想过，如今这个关口和离，你妹妹名声还能好些。若耗下去，最终结果肯定是不会变，而且，到时候怕是还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全你妹妹一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