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轻咳一声以掩饰心虚,“我、那个,我是术士,嗯,所以我能分辨出来的。”
“你是术士啊,怪不得……”想起黎清本场游戏的种种异常表现,甚至能和一些不会说话的小怪谈交流,苏谨行心里算是有了解答。
“这样来看,你真的很强,至少我没见过哪个术士这么能打的,而且如果这场没有你,我们估计也发现不了管家是游戏场的异常源头。”
“嗯。”黎清摸了摸鼻尖,含糊应声,回避着苏谨行略显钦佩的目光,“不过,大部分线索确实是只有我能发现。”
“普通人类……玩家是无从查起的,就算察觉了也没有确认依据,所以这场游戏的异常之处就在于管家的干扰导致正常的通关途径彻底消失,玩家只能侥幸通过支线任务凑进度强制脱离游戏。”
苏谨行点点头,白木熙则是直接拿出笔记本记录,这些天他都在记录游戏场的情况,基本上没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黎清倒是直接说在了点子上。
待记录完成,白木熙才似笑非笑的抬眼,愈发觉得黎清这个术士特殊的有些异常,不过开口说话时还是语带笑意,听不出异样。
“还没有玩家发现过哪个游戏场npc是人类,这也算一条信息,另外本场游戏异常的调查成果也算你的。”
苏谨行倒是没想太多,只是轻拍两下黎清的肩膀,状似无意的嘱咐,“这两条可不能免费给了,我替你记着,到时候向伞姐要工会内部的奖励?”
黎清还在怕自己说多了会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现在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他为侥幸混过去而松了口气,听着苏谨行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算应下了。
但他没注意到,在他点头后苏谨行就冲白木熙扬了扬下巴,白木熙明白,苏谨行的意思是:黎清接受会内奖励,而不是算私人信息供给的交易,就代表黎清入会这事儿有戏。
白木熙唇角微勾,即使如此,他还是要亲口去问过黎清的。
“先回去吧,把六层最后一个怪谈搞定。”黎清生怕关于术士这个话题再继续,赶紧带头走向电梯间。
不过,他在走进电梯时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管家。
如果他是普通人类,不能与灵体沟通,亦不能看见怨气,恐怕也不会对公馆抱有怀疑。
但问题是,管家也是人类啊,公馆为什么没像吞噬其他人那样吃了他?他为什么会帮助公馆?亦或是,他与公馆有利益输送?可是,他们到底是怎样达成合作的?
管家是人类,他能和公馆沟通,他知道公馆的异常,他要帮公馆对付小怪谈,所以他要玩家的“帮助”……
是他给了玩家符篆却没提过符篆从何而来,镜灵也说过符篆上的气息很像带它来到这里的人。
这里唯一的人就是管家,符篆上的气息就是他的,然而黎清精通符纹绘制,他很确定,只有绘制符篆的人才能将气息停留在符篆上!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黎清脑海中浮现——这个管家,不会是真·术士吧?!
电梯到达六层,清脆的提示音将黎清唤醒,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捂紧了自己刚刚套上的小马甲。
这个管家最好不要多嘴,否则他真的会杀人灭口的!!!
由于带着四个怪谈容器不好行动,三人还是先回到了601公寓,将东西放下。
“兔砸,帮爸爸照顾它们,认真看家。”黎清摸着兔砸的毛绒大脑壳,语气和蔼。
兔砸看着茶桌上的四样东西,尤其是那只被贴上符纸的袜子,陷入了沉思,随即便用一种“你是变态吗”的眼神盯着黎清。
灵体诞生在臭袜子上就算了,还要被贴上符纸,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总之不管兔砸怎么想,黎清就当它默认,笑嘻嘻地和苏谨行白木熙出了门,直奔603公寓。
三人来到603门前,门锁果然已经开了,黎清没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诶?”黎清一脚踏入门槛便瞪大了眼睛……这间房,好热闹啊。
“怎么不进去?”苏谨行见黎清楞在门口不动,便出声询问,随即抬眼在外面大致观察了一下屋内。
这间房子空荡荡的,是一整个大空间,没有卧室厨房一类的分隔,木质的地板,白色墙面,简单也单调。
木质地板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梨木雕花的架子床,古式典雅,那架子床旁边就是一张圆桌,看起来很结实,也像是实木的。
桌上摆着一个食盒,方体三层,亦是木质,黑色的,那提手上的雕花很是精致,其上似是缠着藤蔓花枝,栩栩如生。
这间公寓中一共就这三样东西,甚至连把配桌子的座椅都没有。
但黎清为什么觉得热闹呢?这是因为他能看见,这间屋子里至少有十多只魂魄,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屋中,无知无觉。
另外,他的鬼气居然在开门的一瞬间就不受控制地被调出来了,也是因此,他才能清晰的看到这些魂魄。
黎清微微蹙眉,简单浏览一圈便发现,这些魂体似乎都是残魂,更多的是执念所化,类似于604的婴儿化形又不尽相同,总之算不得完整的魂魄个体。
黎清将自己无故躁动的鬼气压下去,虽然还是能感觉到残魂在周围游荡,但所幸是看不到便能忽略了。
这些残魂都没有实体,不像那些强大些的鬼怪npc,能让普通人类看到,所以黎清只能忍着别扭,装作毫无所觉的进屋。
屋内拢共就三样东西,再多也不过是脚下的木地板,总的来说范围小多了。
黎清扶上架子床的木柱,感受指尖温润的触感,不由赞叹,“这木材真好,做工也好。”
“看着像名贵的玩意儿,年头不短却还结实。”苏谨行敲了敲圆桌桌面,发出闷响。
白木熙倒是看那食盒出了神,黎清也晃悠到他身边,好奇地戳着,与此同时,白木熙也失神的将手搭上了食盒的提手。
一瞬间,只听两声闷响,二人双双倒地。
苏谨行:……?
【怪谈&*#&#载入中……载入完毕。】
【怪谈603·花梨木食盒——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怪谈内容:入梦见故人,如梦似惘闻。】
【请根据¥……内容完成@#¥¥#,玩家可选择是否控制#@身体(提示:若选择否,玩家将……#@¥)】
【是】or【否】
黎清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光屏陷入沉思,“系统又抽风了?怎么这么多乱码的地方……”
“选项都变成了否,你之前也是这样吗?”白木熙看着最后一行的选项询问道。
“咦,你也进来了?”经白木熙提醒,黎清也看向最后一行,语气明显带着疑惑,“我的正常啊,是or否。”
白木熙一愣,所以只有他的产生了变化?
“可能是系统出问题了,它总是抽风,别管它,你的如果是两个否,就选右边那个吧。”
说着,黎清便操纵光标点击了【否】。
白木熙迟疑了一下,便按照黎清的指向点击了右边的【否】——事实上,在遇到黎清前,他从没见过系统出bug。
……
黎清坐在床上,房间内空荡荡的熟悉陈设,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603公寓。
下一刻,椅子、柜子、烛台等物件一一显现,像是拔地而起了一间装点精致却不显得过于华丽的古人卧房。
黎清不受控制地站起,随着视角移动,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终于不是女人了!
而且这次的角色身体也令他格外适应,不论是身高还是行走的感觉,如果现在不是被控制着行走,黎清甚至觉得这幅身体就是他自己……
等等,好像真是他自己的?!
黎清震惊地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脸庞,除却面色苍白些,那完完全全就是他的脸啊!
镜中的人不同于黎清的还有那头过腰长发,发丝被高高竖起成飒爽的马尾,由精致的发冠固定。
一只墨色打底红鸢尾花点缀的玉扣镶于发冠正中央,他身着白色的箭袖汉服,其上同绣红鸢尾图案,耀目极了。
只是那双分明与黎清相同的笑眼,此刻却透着目空一切的木然与无尽深沉……他好像心情不好。
黎清看着镜中的人,熟悉又陌生,他觉得这就是自己,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难道,这就是他生前的记忆?他死前是个古代人吗?算算时间倒也合理,只是……
黎清不确定地想着,又觉得奇怪,此刻他应该在过支线任务才对,怎么会有自己出现。
……
屋外传来闷响,‘黎清’视线撇去又即刻收回,缓慢移步坐到了圆桌旁的椅子上。
不多时,前方那扇木门便被轻柔推开,那门外的人见‘黎清’坐在桌旁,带着雀跃笑意的男声便立刻传来。
“梨子,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着……”男人看清‘黎清’淡漠的神情,轻快的脚步又慢了下来,语调逐渐降低。
‘黎清’垂下眼眸,语气听不出波澜,“醒与不醒,没分别。”
听他这话,男人明显局促很多,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语中笑意也愈发勉强,“梨……黎清,抱歉,我下次不会擅自进来了,你别恼我……”
‘黎清’没回话,只是垂着头看自己的手,但男人好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见他这样反而打起精神来。
好似他的沉默在男人眼里就是常态,常态就代表自己不会被赶出去。
“黎清,你看这个食盒,漂亮吗?我亲手雕刻的,你说过喜欢我的手艺,这个样式你喜欢吗?”
‘黎清’依旧未回话,而男人也习以为常,根本不受影响的继续念叨。
“它是花梨木的,我在内部刻了符纹,能给食物保温保质一月有余,以后我就每日一早将新做的梨酥放进来,你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到热乎的。”
“当然,没吃完的那些我每日都会换,尽管食盒能保质,我也不想让你吃旧的。”
男人将食盒打开,第一层便是一碟冒着热气的梨酥,看成色就知道是好吃的,外皮翻酥香甜四溢。
他将盘子取出,在与‘黎清’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手臂伸长将梨酥举到他面前,“现在想尝尝吗?饿不饿?”
男人知道‘黎清’不愿他靠近,但他还想让黎清吃些东西,便只能用这种方法令食物离他近些。
所幸,‘黎清’也终于抬眼看向那盘梨酥,仿若有兴趣的捏起一块,又在男人惊喜的目光中放下。
眼见男人又颓丧下来,‘黎清’只别过头,语气似有叹息,“你不必这样,我不吃东西。”
“怎么能不吃东西呢?”男人起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故作轻松地将梨酥放回食盒,“现在不想吃就先放着,一会儿再吃。”
“过多久我也不会想吃。”‘黎清’终于被男人弄得无奈,抬头看去,眼神中是尽是认真。
男人动作一顿,手指紧抓着食盒的盖子,“怎么会不想呢,你从前最喜欢吃梨酥了,你喜欢吃东西的,也总和我抢点心吃……”
“那是从前。”‘黎清’打断男人的话,语气淡淡,“从前吃不到但总是能看到,我便会想,后来吃不到也看不到了,我便不想了。”
“……梨酥吃腻了的话,就换一种好不好?我给你做别的。”男人嗓音微颤艰涩,将食盒盖好,“桂花糕好吗?现在桂花开地正盛,我……”
“幼年时的东西,我现在都不喜欢了。”‘黎清’还是一派风轻云淡,只是头低得更深,“腻了的东西,又何止是一盘梨酥或桂花糕呢?家主大人。”
男人呼吸更加沉重,他强装镇定地将食盒推到桌子中央,左手握紧自己不停颤抖地右手,再开口便又是毫不相干的话。
“黎清,我们出去走走好吗?外面梨花开得漂亮,出去看看,好不好?”
“秋日桂花春日梨,它们是怎么同时辰一个开得正盛一个开得漂亮?”‘黎清’终于站起来,却是转身向床榻走去,“你骗我。”
“没有,我不会骗你的,你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男人跟上‘黎清’,口中紧忙解释。
“是,你不会骗我,但我会骗你,所以你不信我,我便也不信你。”‘黎清’坐上床榻,背对男人躺下,不愿再看他。
男人仍旧站定在床榻边,低垂眼眸看着黎清的背影,听闻黎清此言反而还有些许激动。
“你肯怪我了?那就再骂两句,也能打,我绝对不还手,你杀了我,我都不还手。”
‘黎清’背对着男人的表情一僵,随即深深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偏激了,我没控制住自己。”
“黎清……”
“你没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无需将这些强加在自己身上。”‘黎清’还是没有转过身,但语气却软化许多。
“你从没伤害过我,曾经我身上的伤痕没有一道是你造成的,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黎清’的语气很温和,反而像是在安慰,可男人却高兴不起来了,他愈发落寞,连脊背都弯了下来,“黎清……我宁愿我们像小时候那样,吵一架或者打一架。”
“梨树与桂花树,它们还是幼苗时,打远看便不易分出区别,它们好像就是同类,能一同生长。”‘黎清’像在评述故事一样云淡风轻。
“但是当它们长大,便不同了,那颗坚持要在秋日里开花的梨树永远是异类,它改变不了什么。错的不是秋日、错的不是桂花树,错的是……”
“错的是儿时的梨树,它不该奢望与桂花树一同长大、一同开花的自己能成为秋日里的同类,因为它本身就是桂花园中的,那簇不该存在的花。”
男人闻此久久无言,他俯身为‘黎清’盖上被子,半晌后才开口,“黎清,没有哪朵花是不该存在的。”
“错的从来都不是盛开的梨树,而是主动凑到梨树身边,却不分青红皂白又自以为是的那颗桂花树,更是处心积虑丧心病狂的栽树人。”
语毕,男人便转身离开了,最后他站在门口,再次回身望向‘黎清’,微微扬声。
“黎清,你许久不出门了,不知现在秋日已过春日正值。梨花本该肆意盛开,桂花强存奢望不落。”
“腻了秋日里的桂花糕,那就尝一口春日里的吧,我午后就做好给你端来。”
木门再次关闭,屋内只剩‘黎清’一人,他缓缓合上眼,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笨¥%,事到如今你还是不信我。”
我真的,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