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蚯蚓鱼饵’？”苏谨行看着被变异鱼类一口接着一口啃食的村民，嘴角忍不住略微抽搐——还真是‘鱼’饵。
    “算是吧，但是，倒不是钓这些普通的鱼……”黎清还在望着远处的那个人形生物，他一动不动的漂浮在海面，似乎就在与黎清对视。
    苏谨行对于黎清所说的‘普通的鱼’不置可否，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愣住了，“那是……唔！”
    话问到一半，船体猛烈震动，苏谨行这才发现村民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被吃光了，唯余海面上一片血水，而那些变异鱼类已然开始撞击船只了。
    “不对，它们为什么……”林裴清最先注意到异常，因为他要控制船只，所以得看着海面，当他注意到变异生物后突然震惊的瞪大双眼。
    这些变异鱼类为什么变得这么像人……就像黎清最初抓到的那只水猴子一样。
    “……你抓来的水猴子繁殖了？”苏谨行一挑眉，这时候还有闲心和黎清打趣。
    黎清抓住船舷的栏杆，蹙着眉往海面看，闻言瞥了一眼苏谨行，“其实，当初的‘水猴子’也不是水猴子，它一开始不长这样。”
    “吃掉山叔的那只变异生物，是一只变异魔鬼鱼，但等我再找到它，把它从村外薅进来的时候，它就变成了更类人的形态。”
    苏谨行背靠船舷，坐在甲板上稳住身子，闻言疑惑的看过去，“它吃了山叔后也变了样子？等等……它变了样子，你和老白是怎么认出来它的？”
    “闻出来的啊，它身上有山叔的味儿。”黎清理所当然的说道。
    而白木熙没说话，他当初认出来水猴子就是吃了山叔的那只变异生物，纯粹是因为对黎清行为的了解，猜的。
    “……”沉默半晌，苏谨行终于没忍住吐槽，“你是，狗鼻子吗？！”
    对于苏谨行的吐槽，黎清没接话，而是稳稳站在摇晃不止的船上，眼神紧紧盯着远处像人鱼一样的生物，口中还在念叨着继续分析。
    “现在可以确定变异生物吃了村民后会逐渐转化成人，那‘他’是怎么回事？难道人吃了变异鱼类会变成人鱼？……突然想啃一口试试。”
    白木熙按住黎清的肩，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面无表情的遏制他危险的想法。
    “……放开我，我只是随口说说，不会真去吃这些‘水猴子’！”
    白木熙沉默一瞬，还是没有放开黎清。
    “……”
    正当黎清对于白木熙在这点上对他的不信任感到无语，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旁边的老人声音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突然开口，“阿……”
    “既然你们不能做好陆地的掌权者，那海洋也能代劳。”
    老人的声音被打断，清冽但有些沙哑的男声从船只前方传来，黎清转头看去，就见那只人鱼不知何时，竟已游到船只不远处了。
    他脸侧腮边都是蓝灰色的鱼鳞，长发被打湿贴在脸上，耳朵也是鱼鳍的样子，只是略有破损，看起来有些疼，手上还长有蹼。
    他的上半身有着斑斑点点的鱼鳞，身上大大小小被感染的伤口深可见骨，似乎还流着深蓝色的粘稠血液。
    他冷漠的吐出这句话就一头潜进水中，鱼尾随之伸出水面一瞬，不由让众人呼吸一滞。
    人鱼的鱼尾是蓝灰色的，但鳞片大片大片的脱落，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鱼尾上有一大块肉都没了，能看见像肋骨一样白森森的鱼骨露在外面。
    砰……
    巨响不断传来，船只也不停摇晃，众人不得不放弃寻找人鱼的身影，聚集到甲板中间压低重心，免得被甩下去。
    苏谨行也在黎清的吩咐下拉走了失神的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完全呆愣住了。
    陶驭梦抱着哥哥的手臂尽量稳住自己，她转头对林裴清扬声，“……林队长，你确定你的船不会被撞漏吗！”
    “这是乙级道具，应该不会那么脆弱。”
    “应该？你们至正不会穷到过考核游戏场都要用残次品吧！”陶驭梦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吐槽。
    总觉得圣女自从在避难洞讽刺了自己，就彻底不装了……
    林裴清面无表情的想着，没再回话。
    转化为人形的变异生物已经有几只攀上了船，步步逼近众人。
    “你们听说过献祭吗？”
    黎清在此刻突然缓缓出声，引得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他看去，只听他继续声音低沉的开口，“将海神喜欢的祭品——伤害他的、那些愚蠢的人类，丢入海中，海神却将这些祭品大度的分给了他的子民。”
    “子民得到神的恩赐，拥有了上岸的能力，使海洋一寸一寸的吞噬陆地……”
    听着黎清说的话，洪阳眉头紧蹙，咽了口唾沫，没忍住颤声问道，“这是变异生物的目的吗？还是说，那只人鱼是海神……”
    “都不是，我只是在思考，我给它们喂了好吃的食物，它们会不会因此感激我，觉得我是它们唯一的神。”黎清深以为然，沉思着说道。
    “……那黎哥你说那么多恐怖的东西干什么！”洪阳崩溃的吐槽。
    “开玩笑缓解气氛啊，你们不觉得这是个应景的小故事吗？”看着逐渐逼近的人形变异生物，黎清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无辜的解释着。
    ……呵，他的笑话还是那么卓越。
    苏谨行冷笑一声，认命的走向变异生物，勉强安慰自己——至少现在能做回冲锋兵的老本行了。
    但他又双叒叕被黎清拦住了，“嘘……”
    刚要抱怨些什么，黎清突然示意他噤声，苏谨行狐耳微动，他好像听到了有东西破水而出的声音，还有黏糊糊的……
    “呕吼，我们的卧底来了~”
    苏谨行一愣，下意识向船舷方向看去，就见一只章鱼足攀上栏杆，缓缓蠕动，与此同时，船体也因为重量缓缓倾斜，幸好还没到翻船的程度。
    “……章鱼烧？”苏谨行微微睁大眼，他都忘了这只章鱼，没想到它还会自己找过来。
    章鱼烧没有完全上船，如果它整个身躯都爬上船，这艘船绝对会翻，它只是从水中伸出几条触手，灵活的将几个人形的变异生物丢回海里。
    “卧……底？”陈永和那些前两批的玩家都愣愣的看着章鱼效率极高的动作，惊得双唇微张——这只看起来最强的变异生物，居然是卧底吗？！
    等等，居然能用杀人鬼怪npc做卧底，难道这就是高级玩家的通关方式？！
    先不说几个低级玩家的误解，危机似乎随着章鱼烧的赶到帮忙而解除，正当众人长舒一口气时，章鱼触手突然消失，下一刻，大章鱼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被抛走，落入海水，激起一大片水花。
    “……”
    众人刚松懈下来的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只有黎清还有功夫挑眉轻笑，“呕吼，我们的卧底又走了~”
    苏谨行扶额，心里无奈的同时还提起了警惕——能把章鱼烧这种体型的变异生物抛出去老远的东西……不会是那只人鱼吧？
    他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黎清，“你还有别的卧底吗？没有卧底，冲锋兵就要过去守着了。”
    黎清眨了眨眼，“应该是没了。”
    他话音刚落，一只人形变异生物突然爬上了甲板，苏谨行终于走上前，打算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
    但下一刻，他……又被黎清拦住了，他忍无可忍，脸上挂着核善的笑容侧过头，“你这次最好有正当理由。”
    黎清歪了歪头，“但它已经向我们投降了，它是战俘。”
    “什么战……”苏谨行话说到一半，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甲板上爬来的人形变异生物……好像，是那只水猴子。
    结果还真是，它滴溜溜爬到黎清脚边，着急的直立起身子，挥舞着爪子，发出“吱吱、滋”的声音。
    黎清俯身，似乎是在听它表达，半晌后直起身，就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好像在等他的翻译。
    沉默半晌，黎清虚起眼睛，“我是翻译软件吗？翻译软件也听不懂水猴子讲话吧？”
    “……”
    众人缓缓收回目光，纷纷低下了头，陶驭梦更是将脸埋在哥哥身后，嘴角微抽——她居然还期待了一下……
    但几秒种后，他们就知道水猴子想要表达什么了。
    只见船舷的栏杆上突然握上一双青灰色的手，指尖颜色最深，指甲也很锐利。
    水猴子是想说……那只人鱼要爬上来了。
    那双手一个用力便将身子撑了上来，灰蒙蒙的竖瞳紧紧盯着船上的人，双唇微张，能隐约看到锋利的獠牙。
    但令人惊讶的是，仔细看去，如果忽略其脸上不健康的肤色和腐烂的伤口，这人鱼的面容还是属于清秀的好看，如果是正常的样子，应该很养眼。
    可问题是，他现在不是很正常……不正常到想吃人。
    “嗬……”人鱼发出警告般的低吼，似乎就要开始攻击了。
    “……？你是阿海吗？”黎清突然眯了眯眼，抬头望向阿海后上方的位置，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他拨开挡在前面的白木熙和苏谨行，探究的走上前去，神情中居然带了些异常正经的惊奇。
    白木熙伸手欲拦，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收回手，只是紧跟在黎清身后，保持着只要有一丝异动，自己就能将他捞进怀里护着的距离。
    人鱼听见“阿海”这个名字，明显怔愣住了，但比他反应还大的是老人，他像是才缓过神，跌跌撞撞的脱离洪阳的拉扯。
    人鱼被老人的脚步声唤回神，他凶戾的目光下意识瞥去，却在看到老人的一瞬间顿住。
    老人的目光紧紧锁在人鱼的脸上，他双眼瞪大，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看出大致的口型，神情也显得非常震撼。
    他眼含热泪，飞速跑到甲板最前方，几乎是扑倒在地，还在挣扎着想去抓人鱼青灰的爪子。
    但就在他即将要碰到的时候，人鱼却像反应过来了什么，惊慌的躲避，几近嘶哑的嗓音不可置信的挤出两个音节，“ch……川…”
    老人眼中仿若迸发出光亮，但更多的是泪眼朦胧，他不断点头，苍老的声音终于冲破喉咙，“阿海，是我，是川哥，阿海……”
    他充满希冀的将手颤抖的伸向阿海伤痕累累的面庞，眼中溢满了心疼，似乎想问问他怎么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但阿海却惊慌的猛然躲开，口中发出一声悲鸣，继而转身入海，消失不见。
    那声悲鸣深沉而幽长，像是鲸鱼的哀歌，如同一面镜子,映射出深海的悲切与愤恨。
    老人激动的大喊着阿海的名字，他崩溃的想跳进水里，将投身入海的人鱼寻回，但黎清上前几步，眼疾手快的将他拉了回来。
    被拦下来拖到甲板中央的老人挣扎了一会儿，就发现黎清的力气实在是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而黎清虽能治住老人，但同时也发现老人其实根本不像他外表的迟暮一样孱弱，他的力气就像是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
    “放开我！反正都是要死，我宁愿和他死在一起……我宁愿……”
    老人崩溃的很突然，是因为见到了那条名为阿海的人鱼——或者说是曾经还是人类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的阿海。
    可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又逐渐平稳，像疯了一样。
    “你们，都逃不出去。”
    相比于他疯了般的挣扎、叫嚣，此刻冷静的吐出这句话的他更加令众人蹙眉。
    “怎么说？”黎清照样是稳如老狗的那一个，并没有因为老人的‘冷静’而松手。
    老人发出闷闷的笑声，语调有些麻木，“你们应该不知道，从始至终，你们这个所谓的游戏场，就是我操控的。”
    “从大巴车上开始，我就操控游戏场的系统，播报了本场的游戏规则，中间还有一段介绍是我编写的，亦是我读的，你们没发现吗？”
    老人讽刺的笑着，视线却失神的盯着远处的海平线，用他沧桑的声音喃喃地念叨。
    “大海像一块蓝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烁金。海面随风泛起层层涟漪，卷起微微波浪似蔚蓝鱼鳞，海鸥挥动着翅膀低吟……”
    污浊的大海像落入泥潭的翡翠，在乌云蔽日下晦暗无光。海面无风起浪泛起呼啸声声，卷起惊涛骇浪似巨兽挥舞爪牙，失去家园的它们声声泣血……
    “丝绸一样柔和，微荡涟漪，真美极了。”
    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势不可挡，真……美极了。
    “你分明，能听见的……”
    它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