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黎清突然神色严肃的看向自己，何川不禁愣了一下，“什么事情？”
    “变异鱼类真的是因为上不去斜坡而始终没有攻击木屋的吗？还有最开始淹没村庄、淹死村民的那场海啸，也始终没有吞没你居住的木屋？”
    何川怔愣，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对，大概……是因为木屋地势高吧。”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何川也不确定。
    自从阿海被人杀害，他的心思基本上都放在了复仇上，玩家断断续续的来了很多批，他数不清，也不想去注意。
    他起初每天都在观察大海的情况，亲身研究海洋生物变异的程度，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变异生物吃掉，直到海啸发生后，他也是站在木屋外的斜坡上，麻木的等待死期将至。
    但最终海啸好巧不巧就没有淹没木屋，他也发现村民没有真正的“死亡”，才顺其自然的回到木屋，沉寂下来，思考下一步对策。
    这次水面上涨也是一样，他抱着可活可死的心态，甚至抱着一种“天上掉馅饼”、“老天有眼”的想法，乞求让海平面涨的快些，好淹了避难洞，让变异生物吃了村民。
    但没想到黎清不仅专门回来接他上船，还主动抓了村民喂鱼——此时此刻听他问起这件事，何川才算真正开始回忆起这一现象。
    “……似乎是有些不对劲，我从来没被变异生物围困或追杀过。变异生物会攻击玩家、村民，不论人还是鬼，它们都吃，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遭受过变异生物的攻击。”
    黎清抿了抿唇，转身手肘撑在栏杆上，看着船下的海面。
    “会不会是阿海……？”沉寂半晌后，黎清冷不丁吐出了这句带着疑惑的话语。
    “什么？”何川蹙起眉头。
    黎清缓慢的直起身子，他手上还捏着那片鱼鳞，“我是说，阿海会不会还有……意识，也就是说，他只是生理上变了形态，但他本质上还是他。”
    “他记得木屋，记得小渔村，记得村民对他、对大海的所作所为。他也记得你。”
    黎清侧头看向老人，“他对木屋有特别的眷恋，因为那是你们生活过的地方，所以他才不想让海洋吞没掉它。”
    “他对你也有眷恋，所以变异生物不会伤害你，而他看见你的第一反应也是惊慌的逃走，因为如果换做我的话……”
    说到这儿，黎清突然顿了一下，隐晦的瞥了白木熙一眼——
    他想的是，如果换做是他，被白木熙看到自己非人的本来面目，或者是一副满脸疤痕、皮肉外翻又伤口腐烂的可怖样子，他也不会愿意。
    他的第一反应也会是跑，赶紧逃走，不要他看见……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第一时间代入的是白木熙，而不是像苏谨行、陶驭梦陶赋轩这样的其他朋友？
    黎清表情纠结了一下，最终草草归结于是白木熙对自己最好的原因。
    而可惜的是，白木熙也没注意到黎清的这一瞬纠结，否则大概会感到激动。
    “总之，就是他不愿意被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才会逃走，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还是原来的他，没有因为外形的变化而失去人类的记忆和行为方式，顶多有少部分影响罢了。”
    何川听后神情复杂的看向海面，更多的还是无法言喻的心疼，其实关于这一点，他也有所预感，毕竟他是最了解阿海的人。
    “你的意思是，是阿海在控制海洋？”不像老人沉浸在心疼恋人的悲痛中，苏谨行在旁听时第一时间抓住了黎清想表达的意思。
    黎清神情一顿，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嗯…因为，你看他走了，变异生物就不再攻击了嘛，所以……”
    “就，因为这个？”苏谨行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黎清如此草率的下定了结论。而且还是很自然而然的默认语气，非常肯定的样子。
    就凭这一点，就能让平日里严谨的黎清如此确信阿海能控制海洋？
    察觉到苏谨行狐疑的视线，黎清默默撇过了头——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主要是，他的眼睛能看见人类看不到的东西，阿海背后像黑雾一样的一大团灵气，形态就像是被污染的海水。
    那是这片海域的掌权者，更是失去灵智的海灵，看似来源于阿海，实则阿海连控制它的吐纳都不会。
    但问题是，这个没了灵智的海灵完全被污染了，它附着在阿海身上，维持着他的生命，让他在水下也能存活，阿海承载着他，就像是海灵的外载灵智。
    他们是一体的，变相来说，阿海就是这片水域的掌权者，夸大一点，就像黎清之前隐喻的，说他是那个海神都不为过，这些海洋生物就是他的‘子民’
    所以阿海当然能控制海洋，也能控制变异生物。
    但是黎清怎么解释自己看到了这些，要不……就说自己有阴阳眼？但是术士的阴阳眼都要贴符咒开的呀！
    要不、要不就说自己是纯阴体质……太牵强了，万里挑一的体质，这又不是写话本子，哪会这么巧啊！！
    “有道理，所以诅咒的解除方法，大概率能在阿海身上找到？”
    白木熙在此刻突然出声，顺便阻隔了苏谨行探究的视线，黎清被他的声音引得向上看，就能看见他正在微微低头，专注的和自己说话。
    黎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要接上话茬，“……啊，对。”
    “那你想怎么做？”白木熙继续问着，完全帮黎清岔开了苏谨行想刨根问底的话题。
    但黎清总觉得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黎清终于没忍住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白木熙，对方也顺着他的力道后退，直到一臂远的距离，黎清才满意。
    “那个……他还有正常思维，有机会可以和他谈谈吧，我觉得他应该乐意配合我们。”
    黎清说着，就把背包里的兔砸揪了出来，在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丢给了白木熙，“你抱着它，别让它离开船上。”
    白木熙猝不及防的被惊慌的兔砸抱住脸，只来得及听到黎清的嘱咐，和他最后语速极快的一句话——“……那我先去找机会了！”
    找机会？和阿海谈谈的机会？去哪找……海里吗？！
    紧接着就是一声干脆的落水闷响，等白木熙把兔砸从脸上薅下来的时候，面前黎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伴随着其他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他快步走到船舷边向下看，就见水面只剩一圈圈波纹荡漾。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皮皮豹！
    白木熙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海面，手抓紧船舷的栏杆，力气大到竟将它都捏变形了。
    “这……”陶驭梦最先跑过来，双手举起抓住栏杆将自己撑起来探头看下去，“要不要下去把黎哥捞上来啊，真、真的没关系吗？”
    苏谨行走上前，扒拉开陶赋轩紧张护着妹妹的手臂，直接将陶驭梦从栏杆上拔下来，“捞也不是你去捞。”
    随后他就把目光投向了白木熙，“怎么办？等着吗？还是……”
    “……”白木熙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但还记着黎清的话，将手里拎着的兔砸勒在怀里，语调低沉的吐出一个字，“等。”
    兔砸本能的感受到白木熙压抑担忧和愤怒的阴沉，它一动不敢动，仿佛是一个真·玩偶——爹地去哪里了，救命qaq
    至于苏谨行和两兄妹见白木熙这样，也明智的闭上了嘴，甚至拉着何川默默远离了白木熙。
    “那位大佬，没事吗？”陈永站得离洪阳比较近，压低声音问着——洪阳和他的等级接近，又是擅长社交的类型，二人就逐渐开始搭上话了。
    “嗯……你是指哪个？”洪阳看着白木熙的背影，同样压低声音回复。
    “……”犹豫了一下，陈永还是出声，“两个。”
    “黎哥……也就是跳进海里那个，他很强，应该是有把握的，至于另一个……”
    洪阳停顿一下，不确定白木熙愿不愿意公开他西木的身份，所以只是模棱两可的说，“另一个，别惹他，至少现在别去打扰他……总之，很可怕。”
    望着不动如山，但浑身散发气势的白木熙，陈永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另一边，黎清仰身跃入海中之后，就放开了大部分的鬼气，变成了似人非人的状态，他现在不需要呼吸，若说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只不过，比尸体好看一点？
    精致的脸庞有些苍白，却不像死白，但仍旧略显脆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一双天生的笑眼却占了便宜，让人远远看去，像一只诱惑人类进入禁区的海妖。
    只不过，海水却不清澈，而是浑浊的腥臭，黎清说不上这是什么味道，总之令人作呕……也令鬼作呕。
    虽然不用呼吸，但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下游去，就总会有海水往鼻腔里灌，不会要鬼命，可是很难受。
    眼睛也被脏污的海水刺得生疼，没过一会儿就不得不眯着眼睛下潜。
    黎清划水的同时，手里还攥着那只鳞片，一丝鬼气缠在上面，混着獬豸的吐息。
    它在指引黎清找到它的“主人”。
    黎清的速度已经堪比潜水艇了，一个劲儿的向下游，若是给他一对脚蹼，应该能更有效率。
    即使是这样，他也游了一两个小时才隐约看到海底，他能感受到水压正在压迫他的胸腔，但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只是有点疼，他时不时揉一揉，稍微缓解便好。
    手中鱼鳞的反应越来越剧烈，黎清也逐渐减慢了速度，仔细辨识准确的方向，最终确认后又游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只生锈的铁笼。
    黎清缓慢的接近铁笼，就看见阿海正背对着他蜷缩在里面，身体微微颤抖，但很安静。
    阿海的背部也有许多伤痕，也不知是怎么造成的，甚至还长有藤壶，牢牢嵌进皮肉里，周遭都是红肿的。
    能看出来他的伤口不全是新伤，有很多地方都已经溃烂了，血液也不是正常的颜色，粘稠的糊在伤口上，随着海水的流动时不时被冲走一些。
    不论是上半身还是鱼尾，所有伤口都没有愈合的迹象，由于黎清释放了大半的鬼气，他这次看得更清楚，黑蒙蒙的灵气附着在阿海身上，尤其是伤口周围。
    黎清不了解为何海灵的灵气归了阿海所有，但能看出来对方似乎不会收敛也不会控制，灵气又会自动向阿海受伤的部位聚集。
    若是正常的灵气，那可能会有助于伤口修复，但海洋遭受污染，海灵受到本源影响，灵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这样一来，阿海的伤口会越来越严重，常年累月的忍受伤痛的折磨。
    黎清抿了抿唇，一甩腿靠近铁笼。阿海也终于听到了动静，肩膀一颤，就艰难的回过头来。
    他瞪大双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能不带任何设备就可以潜入到海底，对方不会被憋死吗？
    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对黎清凶悍的呲牙，他的一口牙齿也变成了尖牙，看起来很有力，能一口咬断人类的脖子。
    “我……唔、”黎清试图说话，但一口海水涌进嘴里，差点没给他恶心吐了，不过事实上在水里他也吐不出来，只能被迫咽下去。
    他绝望的缓了一会儿，对着阿海手舞足蹈，试图用乱七八糟的“手语”交流。
    但阿海明显不懂，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想和他交流，而不是打架，只是他被影响到本能的暴虐因子还是让他蠢蠢欲动。
    阿海只能用尖利的爪子磨海底的细沙，牙齿狠狠咬住铁笼，一瞬将其咬到变形，以此来忍受自己杀人的冲动。
    “……”黎清看着他的样子，默默停下了手语的动作，又看着铁笼上许多处变形的齿痕，能看出来对方不是第一次咬笼子了。
    “？”见黎清停止了动作，阿海歪了歪头，又继续咬上笼子，似乎是在问“你为什么不继续了？我没看懂。”
    黎清沉默片刻，试探着凑近阿海，左手在右手上划拉，表达着“我想在你手上写字”的意图。
    阿海用铁笼磨牙的声音令人牙酸，他这次看懂了黎清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向他伸出了手。
    只是利爪对着黎清做了一个抓挠的动作，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动歪心思，否则就抓烂他手腕的动脉。
    黎清游上前，试探性的轻轻抓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的动作，眼神也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手掌上缓慢书写。
    ‘我、有、办、法、净、化、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