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小邪祟就已经是六岁孩童的模样,自他有记忆以来就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小邪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一个男人会不时前来看他,念叨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那男人似乎并不防备小邪祟,自言自语时什么都说,时间久了,小邪祟就多少知道了些屋子外的事情。
比如男人的名字叫白付裕,是白家的家主,这里就是白家,而这个屋子被白付裕称为暗室。
但小邪祟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白付裕也从来都不提,小邪祟也不想问他,因为小邪祟讨厌这个人。
白付裕曾经在小邪祟刚醒不久后伤害过他,刀刀深可见骨,小邪祟很痛,会挣扎,但一挣扎白付裕就把他绑在暗室的架子上。
小邪祟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就连流出的血液都能倒流回体内,这似乎让白付裕很兴奋。
但小邪祟很讨厌疼痛,连带着也讨厌带给他疼痛的白付裕,所以自那以后小邪祟就很少再和白付裕讲话了。
而白付裕似乎也不在意,还会不时来找小邪祟念叨,只是从那之后,他的絮叨中还夹杂了些劝说和引诱的意味,可惜小邪祟根本听不懂这些,也不想配合他。
不过,白付裕仍旧锲而不舍,小邪祟对此也渐渐感到烦不胜烦,直到某天,白付裕走后,虽然挂上了锁链,却并没把房门关严……
小邪祟盯着那微敞的门缝,意动的缓缓靠近,他趴在门上,眼睛透过门缝想看清外面的世界,却仍是一片黑暗。
见此,他顿时对外界失去了兴趣——外面和这间屋子都是一样的嘛,没意思……
可正当他如此想着,一阵清香便从门缝飘至小邪祟的鼻间,勾得他眼睛一亮,那一簇熄灭的向往此刻又燃了起来。
小邪祟还是想出去看看。
他心念一动,一双小手就搭在了门上,只轻易一推,门外粗壮的铁链就断了,哗啦啦的掉在地上,那扇门也应声打开……
门外是一段黑暗的通道,小邪祟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不知道是不是长久生活在暗室的缘故,小邪祟的夜视能力非常好,尽管这黑暗的通道并不平坦,小邪祟也走得很顺畅。
不多时,小邪祟就走到了通道尽头,他摸摸前方的墙壁,才发觉这是条死路。
外面的世界这么狭窄吗?小邪祟如此想着。
但他又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如果这就是外界的全貌,那他为什么没看见那个讨厌又唠叨的人?
所以,他专心研究起了眼前的墙壁,在片刻后成功发现墙壁的右侧有一条缝隙,似乎透着光,还有……那股好闻的清香。
小邪祟高兴的扬起笑容,小手扒着墙壁,用力将其往左边拖拽,随着摩擦响动,那道透着光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道机关门就被小邪祟这样硬生生的拖拽开了。
小邪祟眼睛亮亮的从门后探出头,看阳光顺着窗扉洒进室内,明亮又温暖,他试探着从通道内走出,将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眯眼静静享受了一会儿便走到窗前,窗外是一棵开满黄色小花的大树,那股好闻的清香就是这些花儿散发出来的。
小邪祟不知道,这花儿名叫桂花,眼前的树叫桂花树。
他只是摸了摸手边木质的窗框——对于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即便是在阳光下漂浮的一粒灰尘,他都想抓在手上仔细瞧一瞧再看一看。
“今天真暖和啊,天儿真好。”
“暖和……”小邪祟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闲聊声,愣愣复述,随即扬起唇角,眉眼弯的像月牙——他知道了,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就是‘暖和’!
但还没等他去体会过更多,这间屋子的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小邪祟循声望去,就对上白付裕惊讶的眼神,他快步走来,一把就将愣愣的小邪祟抓在了手里。
小邪祟又回到了没有暖和阳光的暗室中。
“我想出去。”这是小邪祟第一次主动和白付裕说话,也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
但白付裕听了却微微一怔,随即神情平静的将小邪祟绑到了之前的架子上。
皮肤被利刃割开,削皮剔骨,仿若锥心的疼痛让小邪祟剧烈挣扎,但这架子上的镣铐是特制的,能将铁链轻松扯断的小邪祟竟根本无法挣脱这副镣铐。
伤口自动开始自愈,白付裕就面不改色的加快速度,尽管一条手臂只剩森森白骨,片刻后也能恢复如初。
可小邪祟仿佛因疼痛失了力气,镣铐挣扎不开,他索性就不费那力气,静静的被挂在架子上,等待一片片肉从地上飘起,贴在原位,并逐渐愈合。
“这是第一次,如果再乱跑,就会是四肢、躯干、包括你的五官、头皮。”白付裕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似乎对于小邪祟痛苦的样子感到满意,可他说出的字字句句都令人感到森然。
“……我知道了。”小邪祟细声细语的答应下来,显得唯唯诺诺,抬眸对上白付裕的眸子,还抖了一下,好像真的被吓住了似的。
白付裕也不疑有他,只是并没完全放松警惕,竟不管被镣铐锁着的小邪祟,直接就走了。
随着关门声的轻响,暗室陷入了一片寂静,小邪祟双眼半阖,没有一丝声息,不知过了多久,白付裕就再次回来了。
他见小邪祟仍是原样被挂在架子上,眼神微闪,便照常过来絮叨,小邪祟安静听着,在他需要回应的时候蹦几个单字出来。
等关门声再次响起,暗室内便再次只剩小邪祟一个,但他这次却有了动作。
小邪祟缓缓抬眸,观察黑暗的四周,片刻后只听‘啪’的一声——镣铐断了。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观察到那一双镣铐的断口处,有一些被腐蚀过的痕迹,这就是小邪祟能将它扯断的原因。
若是细说起,小邪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他本身潜藏的能力吧?
不过小邪祟现在没工夫思考这些,他要逃出去,他想待在明亮又暖和的地方,想再闻闻那好闻的花香……
大概是因为镣铐的原因,所以白付裕竟没锁门,小邪祟轻而易举的就将门推开,最终跑出了黑暗的通道。
但他这次没因室内的阳光停下,而是直接跑向了门外——或许再跑远一点,他就不会被抓回去了。
可好景不长,他很快就被白付裕在假山后抓了个正着,等他被拎回屋时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把那个石门关上的,因为它太显眼了,白付裕打眼一看肯定就知道自己跑了……
小邪祟再次被锁了起来,这次是一副新镣铐,锁链更加粗重,还刻有符纹,小邪祟同样无法将其挣脱。
相比于上次,惩罚变得更加难熬,白付裕确实兑现了他的承诺,一把锋利的小刀灵活的将血肉剥离,甚至是脸皮、头皮,就连剜眼球时都格外顺手。
无论多重的伤痕都会在一定时间内复原,但疼痛却是丝毫不会减少的,小邪祟身上残破不堪,无意识的被挂在架子上。
白付裕看了半晌,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没等小邪祟自愈完成,就扔下小刀转身走了。
门外传来锁链缠绕的声响,而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小邪祟缓缓仰起头,睁着两个血洞‘望’向门口。
被抓住了,但没关系,这次他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
……
无论被折磨的如何痛苦,小邪祟的出逃行动都在变着法儿的上演,像一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幼豹,一次次的被抓回来,又一次次的往外蹿。
一开始是鞭刑、刀割、烙铁,但白付裕发现小邪祟的自愈能力越来越强。
最初的刀割还能阻止他两三日,可后来,几乎是一片肉被削下,第二刀还没挨到他的皮肤,之前的伤口就恢复如初了,更别说仅仅是留下伤痕的鞭刑和烙铁。
这些简单的刑罚根本阻拦不住小邪祟的‘野心’,而且那些刻了强效符纹的镣铐与锁链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它们都会被他腐蚀掉。
甚至一切控制类的符篆、哪怕是禁术,都对小邪祟毫无效果,于是白付裕渐渐意识到了小邪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控制。
他根本无法用常规方法囚禁小邪祟,除非他时时刻刻亲自看守,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也是因此,白付裕彻底失去了从容的心态,开始变本加厉的对小邪祟施刑,他懒得再一刀刀的做无用功,所以惩罚也逐渐转变为了真正的酷刑——
鞭刑变成了勒断头颅,这样可以阻挡他半日;刀割变成了砍刀机关,把他剁成肉泥分装在不同的容器中,可以阻挡他五日;烙铁变成了焚化炉,把他烧成灰,可以阻挡他整整十日。
逼人致死的酷刑层出不穷,可小邪祟却总能奇迹般的恢复如初,他其实很怕痛,但疼多了是可以忍受的——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白付裕很少能有固定的时间去处理小邪祟,而小邪祟只要能动,就会趁机往外跑,白付裕在一部分时候总是防不胜防的。
每当小邪祟得到短暂的自由都会溜达在白家府邸的各个地方,园林、假山、后院、池塘……
只是他从来都是很小心的走动,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他,因为他不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白付裕的同类,会把他抓回暗室。
这天,从骨灰状态重新组合完毕的小邪祟再次逃出了暗室,径直跑向了白家祠堂——每当他藏在祠堂的时候,白付裕都不敢贸然进来大肆翻找他的踪影,所以总能拖个一两日。
从骨灰状态重组完整要耗费十日,小邪祟可不愿意太快被抓回去。
不过,往常都空荡荡的祠堂,今日却多出一个小少年,他端正的跪在蒲团之上,眼眶红红的,还在悄悄抹眼泪。
若是以往,小邪祟碰见人类是肯定不会露头的,但此刻,他却被那个长相格外精致的小少年吸引了。
小邪祟轻手轻脚的溜到供台旁的一根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小少年那边看。
对于躲藏,小邪祟是很有经验的,除了白付裕那个变态,其他人类一般都无法察觉到他。
可他还是失算了——那个小少年的警觉性意外的强。
“谁躲在那儿?出来!”小少年尽管还红着眼眶,却也立刻呵斥着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因跪的太久而咧歪一下,但还是及时稳住了。
小邪祟一个激灵就缩回了柱子后面,但转念一想,对方都看见自己了,那再躲着也没意义。
小邪祟觉得自己很倒霉,他撇了撇嘴,只好慢吞吞的从柱子后面挪了出来——先看看对方有什么动作,情况不对他就跑!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小少年缓过腿麻就迈步靠近对面那个穿着破布衣裳的小孩儿,语气一本正经的询问。
小邪祟见对方似乎没有抓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暂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少年的问题——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名字。
在小少年愈加怀疑的目光下,小邪祟眼神就有些飘忽,不经意间,他就瞥到了祠堂门外那棵结满果子的大树。
“……梨。”
——小邪祟听这宅邸的其他人说过,那树上的果子叫‘梨’
但小邪祟脱口而出的话显然让并没怎么听清小少年误会了什么,只见他若有所思垂眸,口中还喃喃自语,“李?是今日来研学的李家学子吗……但是他怎么穿成这样?”
“嗯?”小邪祟回过神,没听见小少年在说什么,只看他嘴型动了,便疑惑出声。
可小少年只是轻咳一声,也没细问这位‘李家学子’的名字,就很有风范的走到小邪祟面前,微微颔首,“我是白家少主白木熙。”
“……哦。”小邪祟愣愣的点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弄过去了,也怕小少年再问,别开了目光,不自然的瞅向供台。
而供台上恰好就有几盘供奉的糕点,小邪祟曾经路过府邸膳房时见过这几种糕点,而且都是新出炉的,闻起来很香。
可桌上那几盘点心似乎都冷了,不过即便是冷的,小邪祟都没有吃过,他以往都躲在祠堂后方的隐蔽角落来着,根本不敢去前堂招摇。
而小白木熙见小邪祟盯着供桌出神,一副渴望至极的样子,便想当然的以为他是饿了,来找吃的,却不小心迷路绕到了祠堂来。
所以小白木熙就再次走回蒲团前跪下,认认真真的拜过祖先,这才起身上前,踮脚扒着桌边,费劲拿了两块梨酥下来转而递给小邪祟。
“吃吧,不是白家本家的以后不要来这里。”他说完这句也没再等小邪祟回话,就重新回去蒲团上跪好。
说起来,小白木熙这次还是因为功课做得不够好才来罚跪的,但其实他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可他的父亲总是不满意……
小邪祟的一双小手勉强捧着两块梨酥,眼睛先是瞪大,后又弯成了月牙,他不知道小白木熙为什么要跪在那里,只觉得对方一定是很好的人。
他抿唇浅笑,看小白木熙一脸认真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听了对方的话,离开了祠堂。
小邪祟溜溜达达的走到祠堂外的梨树下,捧着梨酥珍惜的咬了一小口。
凉了的梨酥有些回油,其实很腻,更别说他这一口连馅儿都没咬到,只是吃了层酥皮,但小邪祟还是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吃。”
膳房里那个做糕点的人就是这么说的——‘我做的点心村里人都说好吃,用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嗯,果然…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