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两人昨晚聊着什么:“好像聊到了朝廷……骂谁来着?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接着又好像提到金陵徐家?哪个徐家来着?电光火石中想起徐允胜提到了国公……国公……卧槽!
朱文一下子酒醒了!想起昨晚聊的了,由山贼聊到了百姓,聊到了官府,聊到了一条边法,然后就聊到了朝廷!又扯到了魏忠贤,两人又把魏忠贤一通大骂,又聊到了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然后徐允胜就耍酒疯了说是要回去联合读书人上书朝廷,又说要找族叔上奏朝廷说是国公府得出来说句话!这国公府……族叔……上奏……不得了,不得了……这家伙是国公府的啊!又是姓徐!即便不是直系,旁系也不得了了啊!对了国公府不是武将么?怎么也管起文人的事了?算了不想了,管他呢!先抱住这根大腿再说!
给徐允胜盖好了被子……心想,这可是要抱的大腿啊,千万别冻坏了……
出了门挨个说了一遍,叮嘱保密不要流露出来,对方要是不提就一定要装作不知道!
逛了一圈回到住处,见徐允胜满头大汗,刚刚起床。
“徐兄昨晚睡的可好?睡得可安稳?”朱文拱手道。
徐允胜连忙拱了拱手,擦了擦脑门的汗道:“让朱兄见笑了,昨晚不胜酒力喝的酩酊大醉,尚未入秋自己却盖得两床被子,险些中暑!”
“啊……是在下疏忽,照顾不周。”
徐允胜灌了几口水,还以为朱文是在客气,也没多想。两人客套了一番便去用饭。
昨晚实在是喝的难受,稍微吃了点稀粥便在寨中闲逛,见到正在挖水塘两人便走了过去。朱文便说起这寨中是如何贫穷,庄户是如何凄苦,以至于被山匪胁迫外出劫掠,如今自己既然占了这寨子,定不能再让这事发生!便想要让庄户们衣食自足这才让他们挖塘蓄水灌溉山地,又说这山间山匪众多如牛毛,自己想修寨筑堡操练庄户以求自保,必要时还能协助地方对抗流匪,保地方平安!徐允胜听得频频点头赞叹……
一连居住数日,这兄妹俩终于提出前往县城,想要朱文派人护送。朱文自然是装作再三挽留,客气了半天见实在无法挽留便送上了盘缠。
去往县城的人选最终还是三人,带了几名识路手下负责沿途护送。
一路倒也无事,平安见到了文登县城,城墙并不高,与影视里看到的那些比起来显得有些破落。几个穿着破袄的官兵百无聊赖的靠着城门翻找虱子……
见有人过来,一个官兵起身招呼了身旁的同伴想要上来盘问……
“滚一边去!我等来自南京,也是你等能盘查的么,莫要瞎了眼!还不找人引我等去县衙!就说我姓徐!”徐允胜露出了一丝纨绔气息。
“啊,原来是贵人来了!我说这喜鹊叫了一天呢!小六子,快引贵人们去县衙,。”一名看着像是领头兵丁弯着腰道。
说完又欠了欠身飞快的跑了。
“这是前去报信了。”徐允胜解释道。
几人在小六子的引领下到达了城中县衙,立刻有人将他们迎了进去,带到了二堂入座。
按说这县衙怎么着也得雕梁画栋威武气派,可着一路瞧来却是油漆斑驳,脱落的不成样子了,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败模样,这要和后世的一比,那简直就是贫民窟和皇宫的区别了,这真是公家办公的地方?
坐着不时抬头,身子不由自主的挪了一下,生怕头上的瓦片落下砸到自己。等了没一会儿,穿着便服的知县便来了,几人拱手见礼后,徐允胜便简单叙述了经过。听的县令不住回头看向朱文三人,只看得三人浑身难受,极不自在。
见两人聊的差不多了,朱文起身假意告辞。
两人自然不答应,说是得多住几日,晚上还得设宴款待。朱文假装推脱不过,便说自己在城中有住处,也想看看这县城,于是约好了晚上再叙。
三人出了县衙带着手下直奔城东,一路打听找到了那栋小院!拿出钥匙打开院门就走了进去。许久无人打理,院中有些杂草,顾不得打扫便进屋翻找。果然依着审问结果找到了藏银还有房契……
朱文将散碎银两分成三份,想了想又各加了三十两,看着剩余银子又取回了些。
两三堆银子一划拉,一人一堆收入怀里,三人眉开眼笑。
朱文瞧了瞧桌上剩余的金银,又划走一堆道:“这些我用于打点,那几个娘们不懂人情世故,出门就给了五十两……也不想想,咱们要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就五十两的话,我们几个这趟估计得一路要着饭回去!你们身上的可藏好了,不然回去可不好交代!”
转眼间桌上的银子就剩九百两不到了,至于这三人分去一百多两……自然是蒸发了……对就是蒸发了……
将剩余银子藏好,三人带着手下逛起了县城,胡乱找了个酒肆吃了点东西。才想到晚上住哪?于是又急急忙忙的客栈,走了几条街才在一条干净点的街上找了间客栈。没办法,谁让如今的街道到处都是垃圾呢!
客栈里相对干净比前面几家要好上很多,据说是城里最好的。也不懂只管要了几间楼上的上房,安排手下住着。三人聚在朱文房间内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走时得买点好些的布匹衣物,首饰也得给那四个买点,四份就够不用多!别的东西再买些做到人手一份,米面粮食,鸡鸭鹅……还得打听一下铁料木炭,合适的话也得买点!还有那赵桐说的像煤又不是煤的石墨!但不是煤里的那啥……石头,对煤矸石!”
“买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银子啊?咱们这点银子怕是不够花吧?”张岳问道。
朱文沉默良久,无奈道:“只能先把情况打听清楚再购买了!”
三人正说着,却听见楼梯响随后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却是楼下掌柜。
“三位,县衙陈主薄有请……正在楼下等着呢。”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们马上下来。”朱文随意道。
掌柜匆匆下楼,朱文转身对两人摇了摇头道:“这银子还没捂热,这讨银子的却是到了。”
三人略做整理,下了楼梯。只见一个中年站在楼下看着门外大街,那掌柜在一旁陪着。
“想必这位定是陈主薄陈大人吧?”朱文急忙上前。
“啊……岂敢岂敢!莫要如此称呼!称我陈主薄便是。”陈主薄急忙转身答道。
朱文也闹不清这称呼,反正你让我叫什么便叫什么吧。上前一躬身:“在下朱文,见过陈主薄。”
“勿需如此,哎呀,勿需如此……”陈主薄急忙伸手相扶,却觉手中多了一锭银子,掂了掂分量急忙揣入袖中,笑道:“朱老弟实在是太客气了!听闻你等皆是海外归来之人?”
“正是,原本是想来寻根,不料遇了海难,一路到了此处。”
“那怪如此,朱老弟你若见了县尊莫要称呼为大人,称呼县尊即可。大人皆是称呼家中长辈,而且……切莫随便称呼大人!”
朱文听的一头雾水,突然想到下午称呼的是解知县,当时也无不妥,看来以后和当官的打交道还是称呼官衔吧!于是又拱手谢过!
令朱文没想到的是,晚上的酒宴相当普通,普通到足以用寒酸来形容……一番交谈下来,才知这解知府居然是个清官……这怀里的金银自然是不敢往外拿了。这钱花不出去这路子就不好打通!朱文犯愁了……
见朱文愁眉苦脸,徐允胜也有些奇怪便问道:“不知……朱兄是否有何心事?”
朱文立即打蛇随棍上,愁道:“徐兄有所不知,如今我等皆为海外人士,流落至此。在那寨中居住倒也安定。只是我等均无户籍,与那流民无异,心中惶恐。”
“呃,这有何难。安顿一方乃是本县的职责!逃民入籍清理隐户亦是本官事务,你等既非流民亦非隐户乃是海外归来寻根之人,观你三人亦是读书人,言谈举止虽有异于我朝,但所行之事却非奸恶之人!况且听徐公子所言,你等清除山匪,引导寨中百姓。此等义举乃是有功于本县,真乃赤子之心!想要入籍还有何难,交于本县便是!”
一旁的陈主薄瞧了眼朱文不好吭声,心中却道:“唉,朱老弟果真是一无所知啊!也就莫怪我不提醒了……”
“啊呀,这本是我等应尽之事,县尊莫再褒扬,我等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朱兄,你等海外也有书院?”
“并无书院,俱是家中代代相传……唉!此中心酸今日便……便告知各位吧!宋末,先祖率族人加入义军,抵抗蒙元入侵,屡败屡战!族人伤亡殆尽,义军残存无几……后见无力回天又不愿见那满地腥膻,便于众人颠沛流离,逃亡海外……几经辗转到了万里之外的金山,历经数代不忘故土,便将所学代代相传,奈何逃亡时书籍毁于战火海难……故而传承有限……那金山乃是海外一隅小国,我等先祖因不愿入籍通婚而遭排斥!前些年时疫,不少长者均未逃过此劫!至死不忘故土,叮嘱我等定要回归!于是便有了百船出海的壮景!奈何海上凶险……我记得那一日,洋面狂风暴雨,巨浪滔天!眼见顷刻间十数船被那巨浪掀翻沉入汪洋……待得海面平静乌云散去,船队只剩下四十余艘……如此一路颠簸到满剌加时只余数艘……原本以为故土在望,不想离开满剌加国后又遇海难,仅剩我等乘坐那艘,此时也已不堪颠簸,在离岸不远处沉没!所幸我等几人命不该绝,靠着舢板划到岸边,接着便是一路颠沛来到此处……”
“嘶……朱公子请受我一拜!”解知县正了正衣襟一躬到底。
徐允胜也跟着行礼,陈主薄也只得跟着……
倒是把三人吓了一跳,朱文心道:“坏了,吹过头了!”
急忙伸手相扶,道:“何需如此,这……这……折煞我等……”
“当受此礼,你等都是忠义之后!尊崇先祖遗愿,这是孝!不远万里,不惧生死,这是勇!不忘传承这是礼!当为楷模!如何不能受得此礼?”解知县一脸肃然道,“此事我自当会上表朝廷!你等几代人的壮举理当传遍天下,载入青史教化后人!报于朝廷后我会将此事记录于书,刻碑于此!”
“实不敢当,实不敢当……每每想起那些葬身大海,失散于汪洋中的同伴……我等……我等……实在是无法相比啊……”朱文快哭了……没想到吹牛也会吹出这么大的事来……万一锦衣卫一查……找不到沉船……在万一去了满剌加国……人家根本没见过船队……
解知县却并不在意朱文此时在想什么,见到朱文满眼泪光……只当他所说这是真的吧!
好好一顿饭吃成这样是朱文万万没有想到的!一顿饭吃出了载入史册,吃出了立碑刻字,还要上表朝廷……我得个乖乖,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吹牛了……
李力此时心中想的却是花生!有机会一定要去找到花生!但凡有几粒花生米,这家伙也不至于吹成这样……